戚伯自小在施远茂身边奉侍,见证了他从少年到老年的人生过程。能够说,全部青竹巷与施远茂最熟谙和密切的人,不是他的妻妾弟女,而是奉侍了他一辈子的戚伯。
戚伯朝他点点头,抬手叩门,喊了声“老爷”。
终究,一个雕花红木长匣子呈现在他面前。
各种他早就没有印象的东西,抢先恐后地映入视线。
忘了它的存在,天然也忘了扔。
*
施远茂仍旧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,从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瞥见窗外影影绰绰的花木,以及夜幕来临前天涯最后一片暗红的火烧云。
“老爷,顿时摆膳了,您要出去吗?”曾姨娘沿着抄手游廊走来,惊奇道。
戚伯看了他一眼,垂下眼睑道:“老奴刚才去问过大总管,从各种迹象来看,薛恪的确是薛家的孩子。”
耳边又响起翠姑掷地有声的声音。
屋里还未掌灯,他静坐着,脸庞在暗淡的光芒中恍惚不明。
明智奉告他,幼年时的风花雪月不过是他广漠人生中的惊鸿一瞥,不值得追思沉沦。
“是,那老奴这就去安排。”
“嗯,那叮咛下去吧,在他们脱手前把人弄出来。”
“发明就发明吧。”施远茂笑了笑,云淡风轻道,“不过是年青时的一段风骚佳话,都这把年纪了,还怕甚么。”
待进入书房,小厮点了灯,施远茂就挥手道:“下去吧。”
一卷画轴悄悄地躺在内里。
这间书房里存放的都是他年青时的用物,他翻捡着那些东西,寻遍每个抽屉架格。
黑暗中,他的神采有半晌怔忡。
曾姨娘停在原地,眉心微蹙。
施远茂坐在太师椅上,盯着面前画架上挂着的一幅画,神采安静,目光幽深。
罪孽吗?
曾姨娘盯着他背手远去的身影,感到非常迷惑。
很多别人不晓得的奥妙,戚伯晓得。
浅显的桃花图,花瓣上的红色已经淡褪,右上角题着一首诗,笔迹在泛黄的画纸上仍显清丽隽秀。
戚伯愣了愣,才明白过来“她”是指谁。
“你先吃吧,我去一趟阅微斋。”施远茂步下门前的台阶,直接穿过天井朝外走去。
“我这辈子最悔怨的事,就是把你带到她面前。”
布衣老主子曾姨娘口中得知施远茂的去处,仓促寻来阅微斋。
一些早已被光阴埋葬的旧事,仿佛一波波潮流,从影象的深海中徐缓而持续不竭地回溯而来。
“这画……”他看向施远茂,脸上难掩惊奇。
如果不是明天翠姑为了薛家的孩子来找他,他能够直到入土的那天,都不会再想起这些噜苏的细节。
他并没有质疑施远茂的决定,只是就事论事道:“他们必定会让薛恪死在牢里的,这案子攥在虞万枝手里,朱大人又不在京里,我们脱手救人的话,很难不留陈迹。”
陈腐的经史子集、笔法青涩的书画、翻起毛边的诗词话本、缺角的印章、养蝈蝈的葫芦筒……
戚伯躬身行了个礼,视野落在那幅画上。
“晓得了。”
“我不是让你救薛恪,我是让你了偿你和你们施家犯下的罪孽。”
有些东西并不是他特地留着,他只是忘了。
听到这个暖和的声音,戚伯心中微定,排闼走了出来,反手閤上门。
大抵是人上了年纪,不免轻易伤春悲秋,感念旧事吧。
他在过往几十年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,家宅狼籍、改朝换代、宦海沉浮、中年丧子、香火无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