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边虞归尘眼波微微一动,似有若无朝他看了一眼,倒也无话。
趁用饭的当口,几人便顺着顾曙的话头,叙了一阵闲情,屋内遍及暖流,齿间饭香四溢,倒可贵有几分平常百姓家的脉脉温情。
雪仍下得紧, 御道上虽一向有人在奋力扫雪,可车辙碾过还是留下了一行行深重的痕印。两旁小寺人一面让路, 一面偷偷打量着车驾, 这几辆马车恰是尚书台几位尚书的,自乌衣巷至公子任尚书令后, 尚书台便比以往繁忙了很多,宫人们几近每天能见到这些车驾,这么大的雪, 天子特地给百官放了假的,本日并无朝会。
在其位,谋其政,毫不尸位素餐,恰是成去非最看重顾曙的处所,更何况,阿灰目光之远,讯断之准,江左无人能出其右,成去非面上虽无多少神采,可眼中已然有了笑意,顾曙俄然发觉,只要成去非肯发自内心地笑一笑,便如春日的湖水普通,恰是君子气,可惜,乌衣巷的至公子,向来是怜惜笑容的。
刚拿起筷子,又送一道脍鱼莼羹,三人只得再度拜礼,事了,几人坐定,顾曙笑指这道菜:“倒想起家中一则旧闻,宗天子年间,祖父外放豫州仕进,因秋风起而思念吴地的莼羹鲈脍,竟上奏去官,时人皆言祖父旷达,毕竟是我辈不能及。”
量出为入,计资而税。
蒋家的事,成去非亦有耳闻,蒋坤其子天赋异禀,行走于大江南北,乃至在边陲之地,同胡人也有贸易来往,短短几年便能聚万贯家财,确是让人赞叹,可阿灰话里打的甚么主张,成去非一听便听出端倪,阿灰处理题目之道,亦浮于大要,他清楚,这是不得已为之,但背面的意义,自有含混不明处,成去非不置可否,只略略点了点头。
两人的扳谈声垂垂被风雪粉饰,整座宫殿都笼在这无尽的寒意之下,了无半点活力。
阿灰切上天巧,一下便能问到点子上去,成去非清楚他脑中一定就没有雄图,他对赋税的灵敏性仿佛与生俱来,这一块,远比他更加善于。
忽有一行近侍打帘而入,冷静把些糕点蜜饯呈上,又端来热气腾腾的牢丸,一一摆放好了,为首的一个方道:“今上得知三位大人,仍在忙于公事,特赐饮食,还请大人们慢用。”
顾曙重新端坐好,眉眼间蔚然深秀,提及政务来涓滴不逊清谈时的高雅,真熠熠生辉也。
可谓神来之笔,独步古今。
“曙与静斋兄所见略同,尚书令应尽早奏请天子。”顾曙天然深谙此中短长,西北一事,恰好能够用来开这盘棋,至于下得如何,就要看至公子的本领了。
一席话了,三人各自碰了碰目光,相互心照不宣,阿灰把窗户纸到底给捅破了,世家藏匿人丁的弊端,这般随便轻松隧道了出来,而他们三人恰是出身于乌衣巷,江左家世之首……
“大冷的天,这几位大人倒比我们还勤奋!”待车马一过,一个小寺人把扫帚倚在怀里头, 缩头拱背的,用力搓了搓手, 又重重呵了几口气。
“充盈府库,两法也,一曰开源,二曰节流,尚书令要从何动手?”顾曙不觉已扶袖研墨,一面缓缓打磨着,一面相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