绕着山路走了一阵,面前蓦地开阔,山峦巍峨起伏,山脚下倒是片极大的采石场,四周挖得满目狼籍,连同绕过四周的河道瞧着都是浑浊的。骑马站在半山腰,采石场的景象尽数落在眼里,里头人如蝼蚁,或是采挖,或是搬运,有恶吏挥鞭差遣,如驱刍狗。
令容瞧着远处茅草半掩的衣衫,内心里始终绷着的弦悄悄松弛。见韩蛰姿势决然,似全不顾及唐敦身为韩镜亲信的身份,跟畴前对韩镜的恭敬遁藏态度差异,心念电转之间,有个猜想浮起,叫她无端想起小我来――杨氏。
令容游移了下,自知这回哭得高耸,那些事不便解释,只低声道:“没事,就是感觉后怕。夫君带我来这里,是唐敦就在此退役吗?”
妄为是非,不听调令,犯者斩之。”
他只扫了一眼,便转成分开,任由唐敦连同匕首留在北风暗影里。
“你说呢?”傅益冷声,挥拳便砸在他脸上。攒了十余日的肝火凝在拳头,脱手又快又狠,唐敦手上戴着枷锁难以抵挡,脚下又被绊着逃脱不得,这一拳重重落在脸上,打得牙齿都松了,血腥伸展。
傅益满腔肝火宣泄殆尽,拍去手上灰尘,居高临下。
山坳里偏僻无人,疾风拂过,衰草起伏动摇。
现在唐敦已是戴罪之身,他翻身上马,双拳紧握。
傅益的眼里却已攒足了肝火。
令容曾恳求宋建春带她去瞧过一回,彼时傅益的面貌至今铭记――乌黑肥胖的脸颊,粗粝带伤的手掌,肩膀的衣服磨破了,内里必然有厚厚的茧子。傅益却笑着安抚,说熬过那几年就去潭州,好生照看她。
说罢,留他在地上躺着,大步走回。
唐敦的身抄本就不及傅益,现在手脚被缚,躲闪艰巨,抵挡有力,便只剩挨打的份。
令容“唔”了声,起家钻出车厢,就着韩蛰的手,被他拉到马背上。
骑马的姿式不太舒畅,但别骑太久也就无妨,因山间风大,宋姑又取了披风给她,韩蛰帮着围上,命车夫在此等待,却骑马往前走。
惶恐的目光突然凝固,唐敦挣扎了下,却没能再有半点动静。
这实在异乎平常,韩蛰探头去瞧,见她脸颊上尽是泪痕,杏眼里堆满水光,昏黄不幸。
京兆尹给的惩罚不算重,他自知韩镜必会救他,到石场交代毕,听管事说要来这里,便跟来了。原觉得来见他的是韩镜的人,却未料,竟是面色阴沉的韩蛰纵马而来,除了那傅氏随行,中间竟另有傅益。
他骑在马背,微弓着腰,伸手给她,“到了。”
唐敦身躯高大,砸在地上,发作声闷响,浑身被重锤砸过似的,肋断骨折,疼痛难当。
这明显是要清理旧账,还是奔着性命来的。
韩蛰跟傅益则各骑骏马,英姿矗立。
令容点了点头,靠在韩蛰怀里,半晌后缓过来,瞧向远处的唐敦。
令容眼中蓦地刺痛,下认识瞧向临风立马的傅益背影,他也正望着采石场入迷。
“哭甚么?”他又问,降落而体贴。
“我只是受命行事,偶然伤害少夫人。这些年蒙大人提点,今后必会忠心失职……”
眼泪倏然滚落出来,猝不及防,令容不敢抬手擦,任由泪水滚落脸颊,被风吹得冰冷。
唐敦目光扫见,当即厉声道:“做甚么!”
唐敦唾出一口污血,举着双手枷锁,嘲笑,“好歹也是军中同僚,如许胜之不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