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是十月中旬,气候阴沉沉的,灌进脖子里冷得很。
厥后数番瞧见,韩蛰曾入她店里用饭,将近三百余种菜色令他几近瞠目结舌,有宝贵好菜,亦有山间清味,因食材之分歧,有些能当即做出,有些却须预先说定,过两三日再来咀嚼。
直到父仇得报,阴沉密布的浓云中才裂出一丝霞光。
韩蛰没法撬开他的嘴,便让人画了边幅,命人查其来处。
这可吓坏了宋姑。
仿佛是在潭州,他为查案而驻留, 在用饭时, 看到劈面阁楼里的女人。
这当然只是个怪诞的梦。
平常贵妇人避之不及的厨房炊火之地,她却非常沉迷,瞧着厨子做菜时,还会出言指导几句。绫罗锦缎站在厨间,老是格外惹人谛视,她站在那边,却涓滴不感觉碍眼。待好菜做成,她捧盘而出,坐在院里盛放的紫藤下,安闲咀嚼。
梦里的锥心之痛仍在,韩蛰蹭过令容发髻,吻在她眉心。
他一意孤行,派人往潭州,却未料两日以后,迎来她被刺身亡的动静。
梦境冗长而混乱,认识从深渊回到屋里,令容跟郎中的对话落入耳中,只这半晌的工夫,梦里的事便敏捷恍惚了。只记得范通引外寇反叛,他遭遇劲弩强弓,一如本日。记得他看上了令容,不知情为何而生,却转眼阴阳相隔。
盥洗打扮罢,早餐已然齐备,都是令容爱吃的菜色。
飞鸾报命而去,郎中换药包扎罢,恭敬退出。
宋姑打量着她,眉梢皱了半晌,垂垂浮起笑意,“不如请个郎中来瞧瞧?”她没轰动旁人,只贴在令容耳畔,低声道:“又是嗜睡犯懒,又是恶心干呕,怕不是有喜了?”
若在别处遇见, 他必会觉得她是哪个公府侯门中金屋藏娇的仙颜妇人。
何曾像今晨似的,对着满桌精美饭菜干呕?
宋姑没何如,只能号召枇杷过来,将令容揪出被窝,扶到浴房盥洗。
“夫君醒了?”她俯身,柔嫩的手掌覆在他额头,又蹙眉,“如何出盗汗了?”
嫁期将近,又邻近年关,届时宴客设席都是大事,令容歇了两天,便每日往丰和堂去给杨氏帮手。连续收到两封家书,因傅益的婚事也在腊月,宋氏迩来也忙得很,令容纵不能回府帮手,想着哥哥毕生大事将定,也格外欢乐。
韩蛰有一瞬的恍忽,胸腔里砰砰跳着,毒.药腐蚀下麻痹的身材早已规复如初,脑筋里却混乱得很。掌内心令容的手已被他握得冒汗湿腻,韩蛰目光有些涣散,梦还没醒似的,重新阖眼。
“没事。”韩蛰闷声,手臂却越抱越紧,像要将她揉进怀里。
令容一颗心砰砰直跳,也不知宋姑猜得准不准,忍着胃里的难受,勉强将一碗粥吃掉。
丰和堂跨院里的配房临时腾出来,里头尽是给韩瑶备的嫁奁。
到达都城后,韩蛰径直入宫复命,令容则带着飞鸾飞凤回府。
“没有,只是后怕。”韩蛰垂首含住她唇瓣,神情冷硬,双眼阖着,将眼底翻滚的浓云尽数掩蔽。
梦里的痛苦,像是巨浪排山倒海,压在心上,让人喘不过气。
韩蛰缓了半晌才睁眼,对上令容略带欣喜的目光。
厥后两回路子,韩蛰特地去她店中用饭,却没能再遇见。
只是身子垂垂不舒畅起来。
韩蛰纵冷厉沉郁,于菜肴却多两分耐烦,在潭州驻留的十来日几近全在她食店用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