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淬的锋刃向前,脱手狠而准,在甄嗣宗发觉之前,刺破他的堆叠衣裳,没入腹中。
方丈慈悲之心,爱其才调又遗憾其迷障,遂将瓷瓶的药粉倒了些在高修远身上,从屋里随便寻个布条裹起来。
韩蛰岿但是立,拿剑鞘抵在他腰间,声音冷沉,一如他惯常狠厉淡然的神情,“行刺朝廷重臣罪不容恕,锦衣司既已接办,自会按律法措置。”
画面以外亦有钤印,题“花开佛国香”五个字。
右边的则迥然分歧,炉中香爇,檀香袅袅,背后模糊可见慈悲佛像。最惹眼的,倒是香炉旁的放生池,里头荷叶成碧浮在水面,有莲花盛放,婷婷而立。
甄嗣宗凝神瞧着两幅画,不得不承认,画作勉强算上乘,题的字也不错。
甄嗣宗粗粗瞧过,还算对劲。
但这半晌倒是甄嗣宗有求于他,若不乱来两句,黄瞻那边就须他另想体例。
高修远身材微晃,甄嗣宗已然退开半步。
……
高修远的画当然出众,却还算不得名家,甄府的书楼里珍品无数,俱是历代名家手笔,不乏传世真迹,比他出众的多了去。换作平常,他也一定肯自降身份,评点这类沽名钓誉之辈的画作。
甄曙毕竟没本领跟韩蛰耍横,咬牙切齿,“我会照实禀告皇上,等你们发落!”
至于高修远, 在他眼里不过是不谙世事,只会吟风弄月的天真布衣。
僧舍里门窗紧闭,外头脚步仓促,明显是在救援那假仁假义的恶贼。
若不是为拉拢黄瞻,甄嗣宗乃至不屑多看他一眼。
屋里安插得空旷,墙壁上悬着很多山川画作,有装裱过的,亦有画到一半, 只将大幅宣纸贴在墙上的, 非常混乱。
他开口,声音犹带恨意,“甄嗣宗没死?”
他只看了一眼,便将手垂下去,任由血珠滴落,积在空中。
被哨箭招来的锦衣司巡查之人已在外头候着,受命押送高修远下山。
甄嗣宗心中哂笑。
高修远抬起手,掌心和手指有几道伤口,应是跟甄嗣宗对峙时划破的,血迹殷红。方才只顾着内心仇恨,竟半点也未曾发觉。
方丈高呼和尚来救,甄嗣宗满脸痛苦之色,神采惨白地靠在墙壁,目呲欲裂。
甄嗣宗合法盛年,比起十七八岁的高修远,力道并不减色,明刀明枪时高修远占不到半点便宜,唯有偷袭——而腹部明显是最好的挑选。可惜甄嗣宗久居高位,过得优渥,腰间腹部一圈肥肉护着,高修远纵用尽尽力,毕竟失之毫厘。
不过两句话罢了,甄嗣宗当然说得出来。不止说得出来,还须评点得精要,顺道压一压他放肆桀骜的气势。
高修远仿若未闻,韩蛰在外还是锦衣司使,哪会脱手帮他?遂将瓷瓶递给中间方丈。
从得知父亲的凶信至今,三百余个日夜,这场景高修远推演过不止一次。在住进普云寺之前,他便选了这把吹毛立断的匕首藏在身上,借入都城与人来往的机遇,或远或近地瞧见甄嗣宗,将他身形的高矮胖瘦牢服膺在心中,并在夜深人静时,站在画案旁,将刺杀的行动练习无数遍。
他虽有点才华浮名,出身却寒微,要跟甄嗣宗算账,实在难比登天。这回良机可贵,他一腔孤愤为父报仇,打的便是鱼死网破的主张,并不想扳连寺院里其别人,遂站起家来,“谋逆行刺,都是我一人所为,与人无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