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面以外,高修远盖了钤印,题“水绕禅窗静”五个字。
但这半晌倒是甄嗣宗有求于他,若不乱来两句,黄瞻那边就须他另想体例。
剑鞘微摆,旁人不敢撄他锋芒,纷繁遁藏。
不过两句话罢了,甄嗣宗当然说得出来。不止说得出来,还须评点得精要,顺道压一压他放肆桀骜的气势。
靠墙的角落里是一方长案, 上头摆着各色颜料和粗细分歧的几十支狼毫, 正中间画卷铺着两幅画。
甄嗣宗心中哂笑。
他只看了一眼,便将手垂下去,任由血珠滴落,积在空中。
论笔法意境,这两幅图绘之过密,不及他山川画悠远留白的灵秀神韵。
他虽有点才华浮名,出身却寒微,要跟甄嗣宗算账,实在难比登天。这回良机可贵,他一腔孤愤为父报仇,打的便是鱼死网破的主张,并不想扳连寺院里其别人,遂站起家来,“谋逆行刺,都是我一人所为,与人无尤。”
高修远寄住在普云寺一年, 虽非持有度牒的和尚, 却因他画中的超然萧洒,得方丈和寺中和尚赏识, 有僧舍可住, 还在僧舍旁专设了一间屋子作画。
方丈心惊胆战,不敢轻动甄嗣宗的伤口,只叫精通医术的和尚赶来救援。
甄嗣宗粗粗瞧过,还算对劲。
三位和尚摆布合力,将高修远扯开,只剩带血的匕首仍留在甄嗣宗腹部。
高修远抬目,背着光,韩蛰的神情暗淡莫辨,只要那双眼睛锋锐通俗。
案上画卷铺展,被窗缝里扑出去的风卷起一角,甄嗣宗躬身将画纸抚平。
甄嗣宗久居高位,畴前构陷连累高世南时,并没太将那县令放在眼里。厥后高修远上京为父亲讨公道,被田保举荐到永昌帝跟前翻出旧事, 不止甄皇后被斥责, 永昌帝还让锦衣司重查旧案,令高世南官复原职,如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他这位仁义端方的中书令脸上。
左边一副意境清幽,梵刹幽谧,禅窗半掩,里头似有和尚趺坐论法,只勾画侧影神.韵。禅窗以外,则是一方绿池,着墨未几,却如点睛般,叫人见之忘俗。
画面以外亦有钤印,题“花开佛国香”五个字。
“救活了。”韩蛰沉声,见高修远目光灰败,仿佛低沉下去,弥补道:“得躺一年半载。”
匕首仍刺在甄嗣宗身上,高修远红着眼睛浑然不顾,握紧手柄,便往里头刺去。
从得知父亲的凶信至今,三百余个日夜,这场景高修远推演过不止一次。在住进普云寺之前,他便选了这把吹毛立断的匕首藏在身上,借入都城与人来往的机遇,或远或近地瞧见甄嗣宗,将他身形的高矮胖瘦牢服膺在心中,并在夜深人静时,站在画案旁,将刺杀的行动练习无数遍。
这跟高修远想做的究竟在差之太远。
甄嗣宗凝神瞧着两幅画,不得不承认,画作勉强算上乘,题的字也不错。
高修远立在案旁,神情清冷而倨傲,“依甄相所见,这两幅算好吗?”声音如态度冷僻,他的身姿挺拔如竹,傲然瞧着这位职位尊崇的相爷,涓滴不粉饰挑衅孤傲的意义。
高修远仿若未闻,韩蛰在外还是锦衣司使,哪会脱手帮他?遂将瓷瓶递给中间方丈。
韩蛰岿但是立,拿剑鞘抵在他腰间,声音冷沉,一如他惯常狠厉淡然的神情,“行刺朝廷重臣罪不容恕,锦衣司既已接办,自会按律法措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