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墨坐在椅中,面色暗淡。
他虽在羽林卫技艺出众, 却甚少有对敌经历, 更不像韩蛰那般即便身在箭雨中也能敏捷判定情势,自保安危乘机反攻的本领。前日一场对战, 韩征虽奋勇杀敌, 斩杀了一名敌将, 却也被流矢射中, 负伤不轻。
“是我。”
“父亲――”韩征仍坐在椅上,欲言又止,见韩墨回身望他,横了横心,道:“前两天,我去过东岭村。”见韩墨没反应过来,目光稍黯,“那是姨娘的故乡,父亲或许忘了。”
但这些,明显没法跟韩征解释。
梦境混乱芜杂, 一时是偏僻村庄,昏鸦枯树,一时又是道观偏殿,福位肃立。
韩征死死盯着他,双目赤红,唇角颤了颤,哑声道:“父亲是说,死在你的手里?是你杀了她?”荡漾的肝火在胸腔乱窜,他狠狠偏过甚,“不成能!”
他单独坐在黑暗里,对着空荡的屋子,神情愣怔。
韩墨微愕昂首,沉郁的脸上裂开一道裂缝,“不是她!”
从三月初至今, 连着数场恶战, 韩墨虽任招讨使无需亲临疆场, 韩征却已参战数回。
春夜微凉的风从闲逛的门扇吹出去,将奄奄一息的烛火吹灭。
千里以外,光州。
当时府里的情势,他对杨氏的惭愧,对那晚心志不坚的懊悔,对太夫人和赵姨娘的厌憎,无数种情感交杂,从那晚东风一度到赵姨娘诞子,整整折磨了他一年。伉俪离心,家宅难宁,只为一个他并没有豪情的女人。
韩征当然记得。
韩墨的眼睛也泛红,两只手臂节制不住地颤抖,“当初跟她确切是不测,我没想过太夫人会那样安排,也没想到……”韩墨声音一顿,少年对劲,心志不坚,那些事不堪回顾,更没法解释,只道:“我孤负了夫人,也对不住她。但府里要安宁,就不能留着她。”
起家欲走,却又被韩征叫住。
现在结痂的疤痕终被扯开,血肉清楚。
他从沉沉梦里醒来,额头已出了层细汗。
可倘若赵姨娘的死真的有猫腻呢?
“她只是个姨娘,滋扰了你和夫人,以是就该死是不是?我这个孽种,实在也不该活着,是不是?”
“她不能留在府里。”
军医给他上了药, 韩征怠倦劳累, 昏沉入眠。
“不是夫人?那么,姨娘为何而死?”韩征喉舌枯燥,死死盯着韩墨,“这件事,父亲莫非要瞒我一辈子?”
“你的姨娘,是死在我的手里。”
因铠甲已卸,身上只薄弱衣衫,他还撩开衣裳给他看了看。伤处都已措置包扎,只剩洁净细纱缠绕,看着不算严峻。
当然不成能瞒一辈子。
“征儿!”韩墨握住他肩,“你先坐下。”
韩征手扶桌案,缓缓点头。如何能够呢?他的生身母亲,死在他生父手里。即使有过万般测度,这成果倒是他始料未及。后背的箭伤绷得模糊作痛,韩征缓了好半晌才压住翻涌的情感,“为何杀她?”
韩征顺手也倒了杯给他,“不算重伤,父亲放心。”
韩征脑海里乱得像是要炸开,顾不得身上的伤,疾步奔出,纵身上了战马,于骏马长嘶中,漫无目标地飞奔出去。
韩墨神采泛白,“她的命是丧在我手里,你怨我恨我,哪怕要抨击都行,我全数都认。供那福位,也是我心中惭愧不安。但征儿,你是韩家的孙子,是我韩墨的儿子,血脉相连。老太爷和我一贯都正视心疼,夫人对你视若己出,悉心教诲,存静和瑶瑶也都拿你当亲兄弟――这些你不能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