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韩蛰来得比她料想的早很多,宋姑仓促出去报信时,她正靠在软枕上,取了荔枝膏含在嘴里。当时忙着清算嫁衣戴上凤冠,待想起那荔枝膏,要吐时已来不及取帕,只好敏捷嚼开,趁着韩蛰往跟前走的工夫,尽力咽入腹中。
但是他出入锦衣司,以狠辣之名震慑群臣,终归令人顾忌――
韩蛰却在此时睁眼,瞧着恨不得挂到侧边床板上去的少女,动了动唇角。
屋里静悄悄地只剩她单独站着,令容将衣裳搭在架上,犹自惊奇。
韩蛰随口应了,只说有事要去书房,先走了。
一圈酒敬下来,留下祖父和父亲镇着席面,便推醉出来。
一入帐,韩蛰就愣住了。
“不,不消。”令容这回是真惊骇,声儿都结巴了,“我叫宋姑。”
现在北风卷着刀子般冷冽,从领口袖边刮出来,将方才憋出的热气吹散很多,喜袍上感染的酒气也随之去了大半。等脸上热气消去,脑袋里复苏很多,韩蛰才略理衣裳,往洞房走去。
令容只好落下帘帐,谨慎翼翼的避开韩蛰的腿脚,爬到里侧被窝后,将肩背裹得严严实实。红烛的光芒被层层帘帐隔绝,帐内非常暗淡,因床榻非常宽广,韩蛰虽占了大半,剩下的却也充足容身。令容紧贴着里侧睡下,在两人间留出一尺宽的间隔,阖目装睡。
韩蛰没再出声,到侧间取了卷书,半躺在榻上翻起来,仿佛这不是新婚洞房夜。
姜姑待令容也是和蔼的,进屋便带三分笑意,“时候差未几了,少夫人请解缆吧。”
这一日实在累得够呛,精力松弛后便觉困意侵袭,半晌后垂垂睡去。
夜色深浓,相府前院中来宾尚未散尽,仍热热烈闹地吃酒道贺,瞧着比娶媳妇的正主还要欢畅。韩蛰喝了很多,借着酒意躲出来,站在风口里,双臂微张,任由身上丰富的喜袍被穿堂风吹得鼓荡飘荡。
外头飘着雪片,风倒不冷,出了银光院走至游廊拐角处,便见韩蛰衣冠严整,大步走来。他新婚可休沐五日,不必去衙署,只穿了身檀色圆领袍,外头罩着墨青披风,高大魁伟的身影踏雪而来,神情冷酷如旧。
见了他,她还勾出个笑容,唤了声“夫君”。
到第四杯时,韩蛰终究开口,“想喝到明天?”
在锦衣司待了两年,那些阿谀恭贺是虚情还是真意,他一眼就能看破。
次日凌晨韩蛰醒来时,令容又规复了昨晚睡前的模样,蚕蛹似的躲在里侧。呼吸声儿虽极力安稳,却绝非熟睡时的模样。
韩蛰皱了皱眉,躺上去难以伸展拳脚,睡得不太舒畅。欲待将令容推到里边,看她睡得苦涩不幸,毕竟不忍。踌躇了下,冷着脸半跪在榻,将令容连同锦被一道抱起来,搁到内侧,顺道帮她盖严实了,才腾出充足的处所,伸展四肢躺下。
令容内心又咚咚咚地跳了起来。
令容抱着相安无事的筹算嫁出去,毕竟不想惹韩蛰不悦,忙站起家低低叫了声“夫君”。
很都雅的女人,只可惜被田保盯上了。
她的脸上确切有恭敬之意,嫩红的唇瓣微抿,眼眸低垂,神态如同畏敬。但是她的手却天然地缩着,双肩款款伸展,因凤冠卸去,如玉的脖颈暴露来,不见太多畏缩之态。
幸亏他修过调气理息的工夫,吐纳两回,垂垂心平气和,抬头躺着安稳入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