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,憨仙来请说话,马二先生走来。憨仙道:“先生,你是处州,我是台州,附近,原要算桑里。本日有个客来拜我,我和你要认作中表弟兄,将来自有一番寒暄,断不成误。”马二先生道:“叨教这位尊客是谁?”憨仙道:“便是这城里胡尚书家三公子,名缜,字密之。尚书公遗下宦囊很多,这位公子却有钱癖,考虑多多益善,要学我这烧银之法。眼下能够拿出万金来,觉得炉火药物之费。但此事须一居间之人。先生大名,他是晓得的,况在书坊操选,是有踪迹可寻的人,他更能够放心。现在相会过,订了此事,到七七四十九日以后,成了‘银母’。凡统统铜锡之物,点着即成黄金,岂止数十百万。我是用他不着,当时告别还山。先生得这‘银母’,家道自此也可小康了。”马二先生见他这般神术,有甚么不信,坐鄙人处,等了胡三公子来。三公子同憨仙见礼,便叨教马二先生:“贵乡贵姓?”憨仙道:“这是舍弟,各书坊所贴处州马纯上先生选《三科程墨》的便是。”胡三公子改容相接,见礼坐下。三公子举眼一看,见憨神仙物轩昂,行李富丽,四个长随轮番献茶,又有选家马先生是至戚,欢乐放心之极,坐了一会,去了。
那知这伍相国殿后有极大的处所,又有花圃,园里有五间大楼,四周窗子望江望湖。那人就住在这楼上,邀马二先生上楼,见礼坐下。那人四个长随,齐划一整,都穿戴绸缎衣服,每人脚下一双新靴,上来谨慎献茶。那人叮咛备饭,一齐应诺下去了。马二先生举眼一看,楼中间挂着一张匹纸,上写冰盘大的二十八个大字一首绝句诗道:
敦伦修行,终受当事之知;
次日。马二先生才起来,他文章已是停停铛铛,送了过来。马二先生喜道:“又好学,又敏捷,可敬可敬!”把那文章看了一遍,道:“文章才华是有,只是理法欠些。”将文章按在桌上,拿笔点着,重新至尾,讲了很多真假归正,吞吐含蓄之法与他。他作揖谢了要去,马二先生道:“休慌。你在此终不是个长策,我送你盘费归去。”匡超人道:“若蒙帮助,只借出一两银子就好了。”马二先生道:“不然,你这一到家,也要些须有个本钱奉侍父母。才得有工夫读书。我这里竟拿十两银子与你,你归去做些买卖,请大夫看你尊翁的病。”当下开箱子取出十两一封银子,又寻了一件旧棉袄、一双鞋,都递与他,道:“这银子,你拿家去。这鞋和衣服,恐怕路上冷,迟早穿穿。”匡超人接了衣裳、银子。两泪交换道:“蒙先生这般相爱。我匡迥何故为报!意欲拜为盟兄,将来诸事还要照顾。只是大胆,不知长兄可肯包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