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三送了李四出去,返来向匡超人说道:“二相公,这个事用的着你了。”匡超人道:“我方才闻声的。用着我,只好替考。但是我还是坐在内里做了文章通报,还是竟出来替他考?若要出来替他考,我竟没有如许的胆量。”潘三道:“无妨,有我哩!我怎肯害你?且等他封了银子来,我少不得同你往绍兴去。”当晚别了回寓。
过了几日,潘三公然来搬了行李同业,过了钱塘江,一向来到绍兴府,在学道门口寻了一个僻静巷子寓所住下。次日,李四带了那童生来会一会。潘三探听得宗师挂牌考会稽了,半夜时分,带了匡超人,悄悄同到班房门口。拿出一顶高黑帽,一件青布衣服,一条红搭包来,叫他除了方巾,脱了衣裳,就将这一套行头穿上。附耳低言:“如此如此,不成有误。”把他送在班房,潘三拿着衣帽去了。
荏苒满月,郑家屋小,不便居住。潘三替他在书店附近典了四间屋,价银四十两,又买了些桌椅家伙之类,搬了出来。请请邻居,买两石米,所存的这项银子,已是一空。还亏事事都是潘三帮衬,办的便宜,又还亏书店寻着选了两部文章,有几两选金,又有样书,卖了些姑息度日。到得一年不足,生了一个女儿,伉俪相得。
不觉住了将及两年。一日,潘三走来道:“二相公,好几日不会,同你往街上吃三杯。”匡超人锁了楼门,同走上街。才走得几步,只见潘家一个小厮寻来了,说:“有客在家里等三爷说话。”潘三道:“二相公,你就同我家去。”当下同他到家,请匡超人在里间小客座里坐下。潘三同那人在外边,潘三道:“李四哥,好久不见。一贯在那边?”李四道:“我一贯在学道衙门前。今有一件事,返来商讨,怕三爷不在家,现在会着三爷,这事不愁不当了。”潘三道:“你又甚么事拆台话?同你同事,你是‘马蹄刀瓢里切菜――滴水也不漏’,总不肯放出钱来。”李四道:“这事是有钱的。”潘三道:“你且说是甚么事。”李四道:“目今宗师按临绍兴了。有个金东崖,在部里做了几年衙门,挣起几个钱来,现在想儿子进学。他儿子叫做金跃,倒是一字不通的,考期期近,要寻一个替人。这位学道的关防又严,须是想出一个新体例来,这事以是要和三爷商讨。”潘三道:“他愿出多少银子?”李四道:“绍兴的秀才,足足值一千两一个。他现在走巷子,一半也要他五百两。只是眼下且可贵这一个替考的人,又必然是如何装一个多么样的人出来?那替考的笔资多少,衙门里使费共是多少,剩下的你我如何一个分法?”潘三道:“通共五百两银子,你还想在这里头分一个分子,这事就不必讲了。你只幸亏他那边得些谢礼,这里你不必想。”李四道:“三爷,就依你说也罢了。到底是怎个做法?”潘三道:“你总不要管。替考的人也在我,衙门里办理也在我。你只叫他把五百两银子兑出来,封在当铺里,别的拿三十两银子给我做盘费,我总包他一个秀才。若不得进学,五百两一丝也不动。可安妥么?”李四道。“这没的说了。”当下说定,约着日子来封银子。
到了那日,潘三备了几碗菜,请他来吃早餐。吃着,向他说道:“二相公。我是媒人,我本日送你畴昔。这一席子酒就算你请媒的了。”匡超人听了也笑。吃过,叫匡超人洗了澡,里里外外都换了一身新衣服。头上新方巾,脚下新靴。潘三又拿出一件新宝蓝缎直裰与他穿上。吉时已到,叫两乘肩舆,两人坐了。轿前一对灯笼,竟来入赘。郑老爹家住在巡抚衙门旁一个冷巷内,一间门面,到底三间。那日,新郎到门,那边把门关了。潘三拿出二百钱来做开门钱。然后开了门,郑老爹迎了出来。翁婿一见,才晓得就是那年归去同船之人,这一番攀亲真是夙因。当下匡超人拜了丈人,又出来拜了丈母,阿舅都平磕了头。郑家设席管待,潘三吃了一会,告别去了。郑家把匡超人请进新房,见新娘端端方正,好个边幅,满心欢乐。合卺结婚,不必细说。次早,潘三又送了一席酒来与他谢亲。郑家请了潘三来陪,吃了一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