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第三日,鲍家请了很多的伶人的老婆来做朝。南京的民风:凡是新媳妇进门,三天就要到厨下去清算一样菜,发个亨通。这菜必然是鱼,取“繁华不足”的意义。当下鲍家买了一尾鱼,烧起锅,请相公娘上锅,王太太不采,坐着不动。钱麻子的老婆走进房来道:“这使不得。你现在到他家做媳妇,这些端方是要还他的。”太太忍气吞声,脱了锦缎衣服,系上围裙,走到厨下,把鱼接在手内,拿刀刮了三四刮,拎着尾巴,望滚汤锅里一掼。钱麻子老婆正站在锅台中间看他清算鱼,被他这一掼,便溅了一脸的热水,连一件二色金的缎衫子都弄湿了,吓了一跳,走过来道:“这是怎说!”忙取出一个汗巾子来揩脸。王太太丢了刀,骨都着嘴,往房里去了。当晚堂客上席,他也未曾出来坐。
鲍廷玺次日同王羽秋商讨,叫了房牙子来,要当屋子。自此,家门口人都晓的倪大老爷来找兄弟,现在抚院大老爷衙门里,都称呼鲍廷玺是倪六老爷,太太是不消说。又过了半个月,房牙子看定了一所屋子,鄙人浮桥施家巷,三间门面,一起四进,是施御史家的。施御史不在家,着典与人住,价银二百二十两。成了议约,付押议银二十两,择了日子搬出来再兑银子。搬场那日,两边邻居都送着盒,归姑爷也来行情面,出分子。鲍廷玺请了两日酒,又替太太赎了些头面、衣服。太太身子里又有些啾啾唧唧的起来,隔几日要请个大夫,要吃八分银子的药。那几十两银子,垂垂要完了。
老太主张着要娶这堂客,随即叫了鲍廷玺来,叫他去请沈天孚、金次福两小我来为媒。鲍廷玺道:“我们小户人家,只是娶个贫民家女儿做媳妇好。如许堂客要了家来,恐怕调皮。”被他妈一顿臭骂道:“倒运的主子!没福分的主子!你到底是那贫民家的根子,开口就说要穷,将来少不的要穷断你的筋!像他有很多箱笼,娶出去摆摆房也是热烈的。你这主子晓得甚么!”骂的鲍廷玺不敢回言,只得央及归姑爷同着去拜媒人,归姑爷道:“像娘如许操心,还不讨他说个是,只要拣精拣肥,我也犯不着要效他这个劳。”老太又把姑爷说了一番,道:“他不晓得好歹,姐夫不必计算他。”姑爷方才肯同他去拜了两个媒人。
驰驱道途,又得无端集会。
到晚,公然一乘肩舆,两个“巡抚部院”的灯笼,阿三跟着,他哥来了。倪廷珠下了轿,出去讲道:“兄弟,我这寓处没有甚么,只带的七十多两银子。”叫阿三在轿柜里拿出来,一包一包,交与鲍廷玺,道:“这个你且收着。我明日就要同姬大人往姑苏去。你作速看下一所屋子,价银或是二百两、三百两,都能够,你同弟妇搬出来住着。你就清算到姑苏衙门里来。我和姬大人说,把本年束修一千两银子都支了与你,拿到南京来做个本钱,或是买些房产过日。”当下鲍廷玺收了银子,留着他哥吃酒。吃着,说一家父母兄弟分离痛苦的话。说着又哭,哭着又说。直吃到二更多天,方才去了。
毕竟阿三说出甚么话来,且听下回分化。
鲍廷玺道:“这是了,一点也不错!你是甚么人?”那人道:“我是跟大太爷的,叫作阿三。”鲍廷玺道:“大太爷在那边?”阿三道:“大太爷现在姑苏抚院衙门里做相公,每年一千两银子。现在现在大太爷第宅里。既是六太爷,就请同小的到第宅里和大太爷相会。”鲍廷玺喜从天降,就同阿三一向走到淮清桥抚院第宅前。阿三道:“六太爷请到河底下茶社里坐着。我去请大太爷来会。”一向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