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下乘船,一向来到扬州。往道门口去问季苇萧的下处,门簿上写着“寓在兴教寺”。忙找到兴教寺,和尚道:“季相公么?他本日在五城巷引行公店隔壁尤家招亲,你到那边去寻。”鲍廷玺一向找到尤家,见那家门口挂着彩子。三间敞厅,坐了一敞厅的客。正中书案上,点着两枝通红的蜡烛,中间悬着一轴百子图的画,两边贴着朱笺纸的春联,上写道:“清风明月常如此,才子才子信有之。”季苇萧戴着新方巾,穿戴银红绸直裰,在那边陪客。见了鲍廷玺出去,吓了一跳,同他作了揖,请他坐下,说道:“姑老爷才从姑苏返来的?”鲍廷玺道:“恰是。恰又遇着姑爷恭喜,我来吃喜酒。”座上的客问:“此位贵姓?”季苇萧代答道:“这舍亲姓鲍,是我的贱内的姑爷,是小弟的姑丈人。”世人道:“本来是姑太爷。失敬,失敬!”鲍廷玺问:“各位太爷贵姓?”季苇萧指着上首席坐的两位道:“这位是辛东之先生,这位是金寓刘先生,二位是扬州大名士。作诗的从古也没有这好的,又且书法绝妙,天下没有第三个。”
当下三人会了茶钱,一同出来,到三山街一个大酒楼上。萧金铉首席,季恬逸对坐,诸葛天申主位。堂官上来问菜,季恬逸点了一卖肘子,一卖板鸭,一卖醉白鱼。先把鱼和板鸭拿来吃酒,留着肘子,再做三分银子汤,带饭上来。堂官奉上酒来,斟了吃酒。季恬逸道:“先生这件事,我们先要寻一个僻静些的去处,又要广大些。选定了文章,好把刻字匠叫齐在寓处来看着他刻。”萧金铉道:“要僻处所,只要南门外报恩寺里好,又不喧华,屋子又宽,房钱又不非常贵。我们现在吃了饭,竟到那边寻寓所。”当下吃完几壶酒,堂官拿上肘子、汤和饭来,季恬逸极力吃了一饱。下楼会账,又走到刻字店托他看了行李,三人一起走出了南门。那南门热烈轰轰,真是车如游龙,马如流水。三人挤了半日,才挤了出来,望着报恩寺走了出来。季恬逸道:“我们就在这门口寻下处罢。”萧金铉道:“不好,还要再向内里些去,方才僻静。”
鲍廷玺拿着这几钱银子,搭了船,回到南京。进了家门,把这些苦处奉告太太一遍,又被太太臭骂了一顿。施御史又来催他兑房价,他没银子兑,只得把屋子退还施家,这二十两押议的银子做了干罚。没处存身,太太只得在内桥娘家胡姓借了一间屋子,搬出来住着。住了几日,鲍廷玺拿着书子寻到状元境,寻着了季恬逸。季恬逸接书看了,请他吃了一壶茶,说道:“有劳鲍老爹。这些话,我都晓得了。”鲍廷玺别过自去了。
又走了二里路,到一个僧官家拍门。僧官迎了出来,一脸都是笑。请三位厅上坐,便煨出新奇茶来,摆上九个茶盘,上好的蜜橙糕、核桃酥奉过来与三位吃。三位讲到租寓处的话,僧官笑道:“这个何妨,任凭三位老爷喜好那边,就请了行李来。”三人叨教房钱,僧官说:“这个何必计算?三位老爷来住,请也请不至,随便见惠些须香资,和尚那边好争辩。”萧金铉见他出语不俗,便道:“在教员父这里打搅,每月送银二金,休嫌轻意。”僧官赶紧答允了。当下两位就坐在僧官家,季恬逸进城去发行李。僧官叫道人打扫房,铺设床铺桌椅家伙,又换了茶来,陪二位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