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离恶俗,门墙又见儒修;
次日中饭后,同到龙兴寺一个和尚家坐着,只听得隔壁一个和尚家细吹细唱的风趣。唐二棒椎道:“这吹唱的好听,我走畴昔看看。”看了一会返来,低头沮丧,向虞华轩抱怨道:“我上了你的当。你当这吹打的是谁?就是我县里仁昌典方老六同厉太尊的公子,备了极划一的席,一小我搂着一个伶人,在那边玩耍。他们如许相厚,我前日只该同了方老六来。若同了他来,此时已同公子坐在一处。现在同了你,虽见得太尊一面,到底是个皮里膜外的帐,有甚么意义!”虞华轩道:“都是你说的,我又未曾强扯了你来。他现在现在这里,你跟了去不是。”唐二棒椎道:“同业不疏伴,我还同你到衙里去吃酒。”说着,衙里有人出来邀,两人进衙去。太尊会着,说了很多敬慕的话,又问:“县里节孝几时入祠?我好委官下来致祭。”两人答道:“归去定了日子,少不得具请启来请太公祖。”吃完了饭,告别出来。次日,又拿帖子辞了行,回县去了。
客到名邦,晋接不逢贤哲。
到十八那日,唐三痰朝晨来了。虞华轩把成老爹请到厅上坐着,瞥见小厮一个个从大门外出去,一个拎着酒,一个拿着鸡、鸭,一个拿着脚鱼和蹄子,一个拿着四包果子,一个捧着一大盘肉心烧卖,都往厨房里去。成老爹晓得他本日备酒,也不问他。虞华轩问唐三痰道:“修玄武阁的事,你可曾向木工、瓦匠说?”唐三痰道:“说过了。工料费着哩。他那内里的围墙倒了,要重新砌,又要修一起台基,瓦工需两三个月。里头换梁柱,钉椽子,木工还不知要多少。凡是补缀屋子,瓦木工只打半工。他们只说三百,怕不也要五百多银子才修得起来。”成老爹道:“玄武阁是令先祖盖的,倒是一县发科甲的风水。现在科甲发在彭府上,该是他家拿银子修了,你家是不相干了,还尽管累你出银子?”虞华轩拱手道:“也好。费老爹的心向他家说说,帮我几两银子,我少不得也见老爹的情。”成老爹道:“这事我说去。他家固然官员多,派头大,但是我老头子说话,他也还信我一两句。”虞家小厮又悄悄的从后门口叫了一个卖草的,把他四个钱,叫他从大门口转了出去,说道:“成老爹,我是方六老爷家来的,请老爹就畴昔,候着哩。”成老爹道:“拜上你老爷,我就来。”那卖草的去了。
四小我会着,相互作了揖。瞥见祠门前尊经阁上挂着灯,悬着彩子,摆着酒菜。那阁盖的极高大,又在街中间,四周都瞥见。伶人一担担挑箱上去,抬亭子的人道:“方老爷家的伶人来了。”又站了一会,听得西门三声铳响,抬亭子的人道:“方府老太太起家了。”斯须,街上锣响,一片鼓乐之声,两把黄伞、八把旗、四队踹街马,牌上的金字打着“礼部尚书”、“翰林学士”、“提督学院”、“状元落第”,都是余、虞两家送的。执事过了,腰锣、顿时吹、提炉,簇拥着老太太的主亭子,边旁八个大脚婆娘扶着。方六老爷纱帽圆领,跟在亭子后。后边的客做两班:一班是乡绅,一班是秀才。乡绅是彭二老爷、彭三老爷、彭五老爷、彭七老爷,其他就是余、虞两家的举人、进士、贡生、监生,共有六七十位,都穿戴纱帽圆领,恭恭敬敬跟着走。一班是余、虞两家的秀才,也有六七十位,穿戴襕衫、头巾,慌镇静张在后边赶着走。乡绅末端一个是唐二棒椎,手里拿一个簿子在那边边记账。秀才末端一个是唐三痰,手里拿一个簿在里边记账。那余、虞两家到底是诗礼人家,也还刻薄,走到祠前,瞥见本家的亭子在那边,竟有七八位走过来作一个揖,便大师簇拥着方老太太的亭子进祠去了。随后便是知县、学师、典史、把总,摆了执事来。吹打安位,便是知县祭,学师祭,典史祭,把总祭,乡绅祭,秀才祭,仆人家自祭。祭完了,绅衿一哄而出,都到尊经阁上赴席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