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先生本来极有文名,徽州人都晓得。现在来仕进,徽州人闻声,个个欢乐。到任以后,会晤大先生胸怀坦白,言语利落,这些秀才们,本不来会的,也要来会会,大家自发得得明师。又会着二先生谈谈,谈的都是些有学问的话,世人更加崇敬,每日也有几个秀才来往。
那日,余大先生正坐在厅上,只见内里走进一个秀才来,头戴方巾,身穿旧宝蓝直裰,面皮深黑,斑白髯毛,约有六十多岁风景。那秀才本技艺里拿着帖子,递与余大先生。余大先生看帖子上写着“弟子王蕴”。那秀才递上帖子,拜了下去。余大先生回礼,说道:“年兄莫不是尊字玉辉的么?”王玉辉道:“弟子恰是。”余大先生道:“玉兄,二十年闻声相思,现在才得一见。我和你只论好弟兄,不必拘这些俗套。”遂请到书房里去坐,叫人请二老爷出来。二先生出来,同王玉辉会着,相互又道了一番相慕之意,三人坐下。
走到半路,王玉辉饿了,坐在点心店里。那猪肉包子六个钱一个,王玉辉吃了,交钱出店门。渐渐走回饭店,天已昏黑,船上人催着上船。王玉辉将行李拿到船上,幸亏雨未曾下的大,那船连夜的走。一向来到邓尉山,找着那朋友家里。只见一带矮矮的屋子,门前垂柳掩映,两扇门关着,门上贴了白。王玉辉就吓了一跳,忙去拍门。只见那朋友的儿子,挂着一身的孝,出来开门,见了王玉辉,说道:“老伯如何本日才来?我父亲那日不想你,直光临回顾的时候,还念着老伯未曾得见一面,又恨未曾得见老伯的全书。”王玉辉听了,晓得这个老朋友已死,那眼睛里热泪纷繁滚了出来,说道:“你父亲几时归天的?”那孝子道:“还未曾尽七。”王玉辉道:“棺木还在家哩?”那孝子道:“还在家里。”王玉辉道:“你引我到棺木前去。”那孝子道:“老伯,且请洗了脸,吃了茶,再请老伯出去。”当下就请王玉辉坐在堂屋里,拿水来洗了脸。王玉辉不肯等吃了茶,叫那孝子领到棺木前。孝子引进中堂。只见中间奉着棺木,面前香炉、烛台、遗像、魂幡,王玉辉恸哭了一场,倒身拜了四拜。那孝子谢了。王玉辉吃了茶,又将本身盘费买了一副香纸牲醴,把本身的书一同摆在棺木前祭奠,又恸哭了一场。住了一夜,次日要行,那孝子留他不住,又在老朋友棺木前告别,又大哭了一场,含泪上船。那孝子直送到船上,方才归去。
王玉辉到了姑苏,又换了船,一起来到南京水西门登陆,进城寻了个下处,在牛公庵住下。次日,拿着书子去寻了一日返来。那知因虞博士选在浙江仕进,杜少卿寻他去了,庄征君到故里去修祖坟,迟衡山、武正字都到远处仕出来了,一个也遇不着。王玉辉也不悔怨,听其天然,每日在牛公庵看书。过了一个多月,路用度尽了,上街来闲逛逛。才走到巷口,遇着一小我作揖,叫声:“老伯怎的在这里?”王玉辉看那人,本来是同亲人,姓邓名义,字质夫。这邓质夫的父亲是王玉辉同案进学,邓质夫进学又是王玉辉做保结,故此称是老伯。王玉辉道:“老侄,几年不见,一贯在那边?”邓质夫道:“老伯寓在那边?”王玉辉道:“我就在前面这牛公庵里,不远。”邓质夫道:“且同到老伯下处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