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正公得了银子,送秦二侉子、凤四老爹二位上船。相互洗了脸,拿出两封一百两银子,谢凤四老爹。凤四老爹笑道:“这不过是我一时欢畅,那边要你谢我?留下五十两,以清前账。这五十两,你还拿归去。”陈正公谢了又谢,拿着银子,告别二位,另上划子去了。
毛二胡子见不是事,只得从内里走出来。凤四老爹一头的灰,更加精力抖抖。走进楼底下,靠着他的庭柱。世人一齐上前软求。毛二胡子自认不是,甘心把这一笔帐本利清还,只求凤四老爹不要脱手。凤四老爹大笑道:“谅你有多大的个巢窝。不敷我一顿饭时,都拆成高山。”这时秦二侉子同陈正公都到楼下坐着。秦二侉子说道:“这件事原是毛兄的不是,你觉得没有中人借券,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,便能够白骗他的。可晓得‘不怕该债的精穷,只怕索债的豪杰’。你现在遇着凤四哥,还怕赖到那边去!”那毛二胡子无计可施,只得将本和利一并兑还,才完了这件横事。
秦二侉子道:“我们凤四哥练就了这一个手腕。他那‘经’上说:‘握拳能碎虎脑,侧掌能断牛首。’这个还不算出奇哩。胡八哥,你过来,你方才踢马的腿劲,也算是甲等了,你敢在凤四哥的肾囊上踢一下,我就服你是真名公。”世人都笑说:“这个如何使得!”凤四老爹道:“八先生,你公然要试一试,这倒无妨。如果踢伤了,只怪秦二老官,与你不相干。”世人一齐道:“凤四老爹既说无妨,他必定有事理。”一个个都鼓动胡八乱子踢。那胡八乱子想了一想:“看看凤四老爹又不是个金刚、巨无霸,怕他怎的!”便说道:“凤四哥,公然如此,我就获咎了。”凤四老爹把前襟提起,暴露裤子来。他便使尽平生力量,飞起右脚,向他裆里一脚踢去。那知这一脚并不像踢到肉上,仿佛踢到一块生铁上,把五个脚指头几近碰断,那一痛直痛到内心去。瞬息之间,那一只腿提也提不起了。凤四老爹上前道:“获咎,获咎!”世人看了,又好惊,又好笑。闹了一会,伸谢告别。仆人一瘸一簸,把客送了返来,那一只靴再也脱不下来,足足肿疼了七八日。
到第二日,吃了早点心,秦二侉子便叫家人备了两匹马,同凤四老爹骑着,家人跟从,来到胡家。仆人接着,在厅上坐下。秦二侉子道:“我们何不到书房里坐?”仆人道:“且请用了茶。”吃过了茶,仆人邀二位从走巷一向今后边去,只见满地的马粪。到了书房,二位出来。瞥见有几位客,都是胡老八常日相与的些驰马试剑的朋友,本日特来就教凤四老爹的技艺。
又过了几天,陈正公把卖丝的银收齐备了。辞了行仆人,带着陈虾子,乘船回家,趁便到嘉兴登陆,看看毛胡子。那毛胡子的小当放开在西街上。一起问了去,只见小小门面三间,一层看墙。进了看墙门,院子上面三间厅房,安着柜台,几个朝奉在内里做买卖。陈正公问道:“这但是毛二爷的当铺?”柜里朝奉道:“尊驾贵姓?”陈正公道:“我叫做陈正公,从南京来,要会会毛二爷。”朝奉道:“且请内里坐。”后一层便是堆货的楼。陈正公出去,坐在楼底下,小朝馈奉上一杯茶来吃着,问道:毛二哥在家么?”朝奉道:“这铺子原是毛二爷开端开的,现在已经倒与汪敝东了。”陈正公吃了一惊道:“他前日可曾来?”朝奉道:“这也不是他的店了,他还来做甚么?”陈正公道:“他现在那边去了?”朝奉道:“他的脚步散散的,知他是到南京去,北京去了?”陈正公听了这些话,驴头不对马嘴,急了一身的臭汗。同陈虾子回到船上,赶到了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