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明又曰:“将军外托从命之名,内思疑贰之见,事急而不竭,祸至无日矣!”权曰:“诚如君言,刘豫州何不降操?”孔明曰:“昔田横,齐之懦夫耳,犹守义不辱。况刘豫州王室之胄,英才盖世,众士敬慕。事之不济,此乃天也。又安能屈处人下乎!”孙权听了孔明此言,不觉勃然变色,拂袖而起,退入后堂。众皆哂笑而散,鲁肃责孔明曰:“先生何故出此言?幸是吾主宽洪漂亮,不即面责。先生之言,鄙视吾主甚矣。”孔明抬头笑曰:“何如此不能容物耶!我自有破曹之计,彼不问我,我故不言。”肃曰:“果有良策,肃当请主公请教。”孔明曰:“吾视曹操百万之众,如群蚁耳!但我一举手,则皆为齑粉矣!”肃闻言,便入后堂见孙权。权肝火未息,顾谓肃曰:“孔明欺吾太过!”肃曰:“臣亦以此责孔明,孔明反笑主公不能容物。破曹之策,孔明不肯轻言,主公何不求之?”权回嗔作喜曰:“本来孔明有良谋,故以言词激我。我一时肤见,几误大事。”便同鲁肃反复出堂,再请孔明叙话。权见孔明,谢曰:“适来冒渎严肃,幸勿见罪。”孔明亦谢曰:“亮言语冲犯,望乞恕罪。”权邀孔明入后堂,置酒相待。
座上一人忽曰:“孔明所言,皆强词夺理,均非正论,不必再言。且叨教孔明治何典范?”孔明视之,乃严酸也。孔明曰:“寻章摘句,世之冬烘也,何能兴邦立事?且古耕莘伊尹,钓渭子牙,张良、陈平之流。邓禹、耿弇之辈,皆有匡扶宇宙之才,未审其平生治何典范。岂亦效墨客,戋戋于笔砚之间,数黑论黄,舞文弄墨罢了乎?”严峻低头沮丧而不能对。
座间又一人问曰:“孔明欲效仪、秦之舌,游说东吴耶?”孔明视之,乃步骘也。孔明曰:“步子山以苏秦张仪为辩士,不知苏秦、张仪亦豪杰也。苏秦佩六国相印,张仪两次相秦,皆有匡扶人国之谋,非比畏强凌弱,惧刀避剑之人也。君等闻曹操虚发诈伪之词,便害怕请降,敢笑苏秦、张仪乎?”步骘沉默无语。忽一人问曰:“孔明以曹操何如人也?”孔明视其人,乃薛综也。孔明答曰:“曹操乃汉贼也,又何必问?”综曰:“公言差矣。汉传世至今,天数将终。今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,人皆归心。刘豫州不识天时,强欲与争,正如以卵击石,安得不败乎?”孔明厉声曰:“薛敬文安得出此无父无君之言乎!夫人生六合间,以忠孝为立品之本。公既为汉臣,则见有不臣之人,当誓共戮之:臣之道也。今曹操祖宗叨食汉禄,不思报效,反怀篡逆之心,天下之所共愤;公乃以天数归之,真无父无君之人也!不敷与语!请勿复言!”薛综满面羞惭,不能对答。座上又一人回声问曰:“曹操虽挟天子以令诸侯,犹是相国曹参以后。刘豫州虽云中山靖王苗裔,却无可稽考,目睹只是织席贩屦之夫耳,何足与曹操对抗哉!”孔明视之,乃陆绩也。孔明笑曰:“公非袁术座间怀桔之陆郎乎?存候坐,听吾一言:曹操既为曹相国以后,则世为汉臣矣;今乃擅权肆横,凌辱君父,是不唯无君,亦且蔑祖,不唯汉室之乱臣,亦曹氏之贼子也。刘豫州堂堂帝胄,当明天子,按谱赐爵,何云无可稽考?且高祖起家亭长,而终有天下;织席贩屦,又何足为辱乎?公小儿之见,不敷与高士共语!”陆绩语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