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郎这才把手里的墨菊悄悄放下,站起家来,两手的泥,看着陈操之,微现羞怯。
过了松江,觅了一家堆栈投宿,那刘尚值天然是与侍婢阿娇双宿双fei,非常欢愉,陈操之仍然抄他的书、吹他的箫,刘尚值说到了吴郡,定要买一支竖笛,向陈操之学习吹笛。
女郎碎步跑到摔碎了的花盆前,蹲下身子,谨慎翼翼揭去压在花枝上的碎瓦片,口里念叨道:“千万不要折了啊,千万不要折了啊――”两手将横卧的ju花扶正立起,却见枝头那朵荷花形状的墨菊耷拉着,明显花枝已经折了。
陈操之、刘尚值达到华亭时天气尚早,夕阳离西边山顶另有一段间隔,二人立在松江南岸等候摆度过江时,正都雅到北岸群鹤纷繁而起,高亢的鹤鸣声此起彼伏,鹤鸣声中又模糊传来缥缈的歌声,凄惨哀婉,仿佛挽歌。
几个仆人噤若寒蝉,缩手退到一边,不敢动地上的那株墨菊。
那女郎犹自不舍道:“他会救我的墨菊啊。”
侍女从速端水来让女郎净手,这时一个青年公子泊车走过来,正问:“七妹,如何――”俄然看到陈操之,认得,当即回想起陈操之那日在湖畔不答复他的问话,以一句“王谢后辈又如何?庶族豪门又如何?”就掉头而去,显得非常无礼,不由皱眉道:“足下是谁,如何又会在这里?”
陈操之浅笑应道:“是我,从速让人找蜜蜡接花枝吧。”
陈操之道:“不要紧的,这朵花也能救活,从速把花枝扶直,用蜜蜡包裹折断处,重新栽种,再用竹片护持,莫使花枝受力,这花就能持续开放。”
陈操之俯视船舷外清清的松江水,如有所思。
关于华亭有个闻名的典故,和吴郡四大师的陆氏有关,三国名将陆逊之孙陆机,少有奇才,文章冠世,晋武帝司马炎最倚重的大臣张华曾说“伐吴之役,利获二俊”,把陆机、陆云兄弟当作安定东吴的最大的收成,陆机诗赋和书法双绝,为世所重,但是在八王之乱中,陆机、陆云、陆耽三兄弟前后被成都王司马颖殛毙,陆机临刑前叹道:“华亭鹤唳,岂可复闻乎!”
刘尚值大笑起来:“本来如此,华亭鹤唳,年年得闻啊!”
陈操之在一边看着,认出这素衣女郎就是那日他与母亲从灵隐寺里出来,在西湖边上碰到的阿谁爱花女郎,当时他还帮这女郎指认了一株金钗石斛,却本来这是陆氏的女郎,嫂子丁幼微说过的两句话浮上心头――“咏絮谢道蕴,花痴陆葳蕤”,这女郎如此爱花,想必就是花痴陆葳蕤了。
看到陆氏先人用鹤唳来祭奠陆机,陈操之不由得想起他每日临摹的《张翰思鲈贴》,张翰与陆机是同亲,是吴郡四姓顾、陆、朱、张的张氏,张翰在八王之乱发作前的阿谁春季,因为思念故乡莼羹、鲈鱼之美,去官回籍,得免于难,而陆机热中名利、交友不慎,终究惨遭横祸――
陈操之晓得华亭这一带就是后代的上海,华亭在松江左岸,原是秦汉时的驿站,东汉末年这里都还是一片萧瑟芦苇地,北地流民连续搬家这里以后,松江两岸才逐步富强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