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窗外阳光刺眼,谢道韫一手遮在额前做凉篷状,心怦怦直跳,问:“子重何事?”
这真相是永不能相见的拜别了,陈操之感觉眼睛酸涩,问道:“还能不能再见英台兄?”
谢道韫凝睇陈操之的眼睛,说道:“但是我没有绝望,是欣喜啊。”
实在这有始无终的话是谢安说的,此次王凝之、王徽之兄弟拜访东山谢氏别墅,就是来向谢道韫求婚的,王羲之儿子多,王凝之、王徽之正当年,又都敬慕谢道韫才貌,王羲之就让他二人一齐来东山让谢安、谢道韫任选其一,落第的那位就娶谢安或者谢万的女儿,但谢道韫迟迟未表态,谢安一贯宽大,也不逼她,但却以雪夜访戴之事说王徽之有始无终,看来谢安是想让侄女嫁给王凝之的――
陈操之感觉本身有需求表态,恍惚含混是害人,应道:“是很难。”
谢道韫目光朴拙,这是个果断的并且有主意的女子,应是知心人。
油壁轻车停下,谢道韫从车窗里暴露半边脸,却已是撤除了缣巾、闭幕了发髻,长发披垂下来,小婢柳絮跪在她身后,正筹办为她打扮,回别墅总要换回女子打扮啊,这见一回陈操之,可知有多费心。
谢道韫道:“吴人说北人非论贤愚、只重家世,我叔父则异因而,叔父见你的行草书贴,赞叹久之,看了你写的《一卷冰雪文》,不时捻须浅笑,说道‘这个陈操之,真妙人也’,又听我和阿遏,就是英亭了――提及你的竖笛曲,叔父更是瞻仰聆听,你这回入门一揖而去,可把我叔父曲瘾勾上来了,叔父最喜乐律,居东山十余载,歌乐不断,前日已派人去剡县请戴安道来――”
陈操之就又在蒲团上跪坐着,这回只看谢道韫双膝,另有搁在膝盖上的纤长莹白的手指。
陈操之浅笑道:“英台兄前次六百里闻笛,雅人深致更胜王子猷,只可惜多了我那一曲,若至吴郡不见陈操之而返,那就善哉了。”
陈操之心道:“你还真记得牢啊,一字不差。”点头道:“是。”
曹娥亭倚山临江,独占一片荫凉,此处地处东山山麓,阵势比对岸高大,能够望得很远,阳光朗照,对岸曹娥祠的斗角飞檐历历在目。
陈操之摸索着问:“戴安道,是否就是王子猷雪夜访戴的阿谁戴安道?”
之前在吴郡同窗,谢道韫很少笑,想必是为了粉饰这两个娇媚的酒涡吧,现在无拘无束地笑着,酒涡忽隐忽现,好似水面荡起的波纹,笑容真是很美,陈操之垂下目光,看着谢道韫的膝盖,说道:“王子猷诚旷达之人,所思之戴一定就是所见之戴,相见不欢,转增烦恼,是以造门而不入。”
陈操之心道:“本来这事已经产生了。”说道:“略有耳闻,不知其详。”
陈操之问了一句:“戴安道?”
十6、良朋才子
谢道韫道:“江东有两个安道,一个张墨张安道、一个戴逵戴安道,都是书画大师,戴安道是后起之秀,他日名声必在卫协、张墨之上,又且精通乐律,善鼓琴,我的七弦琴就曾蒙戴安道先生指教――”
蒲月十八,隆冬的中午,晴空一碧,万里无云,阳光无遮无拦地直射下来,远山近树都在炎阳能力的烤炙下变得清楚和静穆,绕山而过的剡溪水波光粼粼,奔腾不息,却还是带不走一丝暑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