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歆道:“祝英台如此辩才,只怕谢氏女郎也辩不过他,那他岂不是要娶谢氏女郎了,岂有此理!”
陈操之与谢道韫几次辩难,垂垂的,二人各持一端之论竟呈殊途同归的意向,说不清在辩论中是谁窜改了持论,这是渐渐窜改的,当谢道韫认识到这一点时真是又惊又喜,谛视陈操之,心想:“莫非是子重对我的统统应对全数了然于胸,然后渐渐指导,终至二人持论相合?不会吧,子重难道神人了!”
谢道韫眼望陈操之,续道:“兴者,起也,兴之托喻,婉而成章,触物以起情,似偶然拼集,信手拈起,复顺手放下,与后文附丽而不相衔接,非同索物以托情之着意运营,理路顺而词脉贯。毛诗王风以‘扬之水,不流束薪’赋戌甲之劳,而郑风则以‘扬之水,不流束薪’赋兄弟之鲜,不过以此起兴也,又如‘饮马长城窟’、‘日出东南隅’,非真有取于马与日也。”
褚太后在白纱帷帐后略一思忖,说道:“诗有六义,其三曰比,其四曰兴,请两位郎君试说比兴之异同。”
进香积院时,谢道韫对陈操之低声道:“子重,本日纵情激辩一场,莫存容让之心,不管胜负,皆无撼焉。”
会稽王司马昱见世人安坐,广堂寂然无声,乃开口道:“陈操之、祝英台,本日你二人欲辩何题?”
陈操之道:“反有两义,一者正反之反,违背也;二者往反(返)之反,回返也。《老子》之‘反’融贯二义,观‘逝曰远,远曰反’可知也,‘反者道之动’之‘反’兼具正反之反与来回之反双意。《中庸》有云‘生于今之世,反古之道,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’,《商君书》言道‘汤、武之王也,不修古而兴;殷、夏之灭也,不易礼而亡,但是反古者一定可非,循礼者一定多是也。’”
瓦官寺长老竺法汰道:“请皇太后移驾香积院,香积院广堂清幽,可供两位施主辩难。”
褚太后笑道:“二人皆是胜者,各赐绢三百匹。”
陈操之道:“自当尽力以赴,但愿英台兄亦如是。”
说到这里,谢道韫蓦地认识到,这是陈操之用心露的马脚,这“反”之二义,陈操之在其《老子新义》里说的很清楚,来回之反与无往不复之反是有纤细差别的,并非是不竭地来回反复——
谢道韫便道:“请太后、会稽王出题。”
陈操之与谢道韫二人就《老子》“反”之二义各执一端,引经据典,几次辩难,会稽王司马昱手中麈尾不住挥动,内心暗赞陈、祝二人之才,辨析之精已经超出昔日司徒府清谈所论之义理,陈操之的学问和辩才他已见地过,没想到这个祝英台竟能与陈操之分庭抗礼,执理甚精,辞锋甚利,若不是陈操之,在场不管是谁都已得胜。
四十5、殊途同归
如许,来进香的尚书吏部郎王蕴等官吏,王羲之夫人郗璇、陆纳夫人张文纨,以及陆葳蕤、张浓云、郗道茂、张墨、陈尚、顾恺之、徐邈、刘尚值、王献之、谢韶、袁通、诸葛曾、温琳、蔡歆诸人都来到香积院,皇太后褚蒜子坐于八辋舆床上,张白纱帷帐与世人相隔,其他女眷居广堂之左、男人居右,会稽王司马昱、尚书仆射王彪之亦就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