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王乃除逐客之令,复李斯官,卒用其战略。官至廷尉。二十馀年,竟并天下,尊主为天子,以斯为丞相。夷郡县城,销其兵刃,示不复用。使秦无尺土之封,不立后辈为王,功臣为诸侯者,使后无战攻之患。
今陛下致昆山之玉,有随、和之宝,垂明月之珠,服太阿之剑,乘纤离之马,建翠凤之旗,树灵鼍之鼓。此数宝者,秦不生一焉,而陛下说之,何也?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,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,犀象之器不为玩好,郑、卫之女不充后宫,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,江南金锡不为用,西蜀丹青不为采。以是饰后宫充下陈娱情意说耳目者,必出於秦然后可,则是宛珠之簪,傅玑之珥,阿缟之衣,斑斓之饰不进於前,而顺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於侧也。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,而歌呼呜呜快耳者,真秦之声也;郑、卫、桑间、昭、虞、武、象者,异国之乐也。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,退弹筝而取昭虞,如果者何也?称心当前,適观罢了矣。今取人则不然。不问可否,非论曲直,非秦者去,为客者逐。但是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,而所轻者在乎群众也。此非以是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。
李斯已死,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,事无大小辄决於高。高自知权重,乃献鹿,谓之马。二世问摆布:“此乃鹿也?”摆布皆曰“马也”。二世惊,自发得惑,乃召太卜,令卦之,太卜曰:“陛下春秋郊祀,奉宗庙鬼神,斋戒不明,故至于此。可依大德而明斋戒。”於是乃入上林斋戒。日游弋猎,有行人入上林中,二世自射杀之。赵高教其半子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。高乃谏二世曰:“天子无端贼杀不辜人,此上帝之禁也,鬼神不享,天且降殃,当远避宫以禳之。”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。
二世二年七月,具斯五刑,论腰斩咸阳市。斯出狱,与此中子俱执,顾谓此中子曰:“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,岂可得乎!”遂父子相哭,而夷三族。
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。学已成,度楚王不敷事,而六国皆弱,无可为建功者,欲西入秦。辞於荀卿曰:“斯闻得时无怠,今万乘方争时,游者主事。今秦王欲吞天下,称帝而治,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。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,此禽鹿视肉,人面而能彊行者耳。故诟莫大於卑贱,而悲莫甚於贫困。久处卑贱之位,困苦之地,非世而恶利,自讬於有为,此非士之情也。故斯将西说秦王矣。”
胡亥既然高之言,高曰:“不与丞相谋,恐事不能成,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。”高乃谓丞相斯曰:“上崩,赐宗子书,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。书未行,今上崩,未有知者也。所赐宗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,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。事将何如?”斯曰:“安得亡国之言!此非人臣所当议也!”高曰:“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?功高孰与蒙恬?谋远不失孰与蒙恬?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?宗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?”斯曰:“此五者皆不及蒙恬,而君责之何深也?”高曰:“高固内官之苍头也,幸得以词讼之文进入秦宫,管事二十馀年,何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,卒皆以诛亡。天子二十馀子,皆君之所知。宗子刚毅而武勇,信人而奋士,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,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,明矣。高受诏教习胡亥,使学以法事数年矣,何尝见不对。慈仁笃厚,轻财重士,辩於心而诎於口,尽礼敬士,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,可觉得嗣。君计而定之。”斯曰:“君其反位!斯奉主之诏,听天之命,何虑之可定也?”高曰:“安可危也,危可安也。安危不定,何故贵圣?”斯曰:“斯,上蔡闾巷布衣也,上幸擢为丞相,封为通侯,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,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。岂可负哉!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,孝子不勤奋而见危,人臣各守其职罢了矣。君其勿复言,将令斯获咎。”高曰:“盖闻贤人迁徙无常,就变而从时,见末而知本,观指而睹归。物固有之,安得常法哉!方今天下之权命悬於胡亥,高能得志焉。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,从下制上谓之贼。故秋霜降者草花落,水动摇者万物作,此必定之效也。君何见之晚?”斯曰:“吾闻晋易太子,三世不安;齐桓兄弟争位,身故为戮;纣杀亲戚,不听谏者,国为丘墟,遂危社稷:三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