愁里看春不当春,每逢佳节倍思亲。
雄信道:“吾兄不必伤感。既如此,天明就打发吾兄长行便了。今晚倒稳睡一觉,以便早赶。”叔宝道:“已是许下了呢!”雄信道:“我一世未曾换口,莫非欺兄不成?”回身走出来了。叔宝积下一贯折磨,顿觉欣喜。部下人道:“秦爷听得员外许了明日还家,笑容便增了很多。”叔宝上床伸脚畅睡不题。你道雄信为何直要留到此时,才放他归去?自从那十月月朔日,买了叔宝的黄骠马下来,伯当与李玄邃说知了,就叫巧手匠人,像马身躯,做一副熔金鞍辔,正月十五日方完。非常细巧,刺眼争光。欲以厚赠叔宝,又恐他多心不受,做一副新铺盖起来。将白银打扁,缝在铺盖里,把铺盖打卷,马备了鞍辔,捎在马鞍鞒后,只说是铺盖,不讲内里有银子。方才把那黄骠马牵将出来,又自有劈面的赆礼。叔宝要向东岳庙去谢魏玄成,雄信又着人去请了来。宾主是一桌酒奉饯。中间桌子上,摆五色潞绸十匹,做就的冬衣四套,盘费银五十两。
又接了赏灯的酒,仆人也困乏了。雄信十八日晚间,回到后房中去睡了。叔宝本身牵挂老母,再不得睡下,尽管在灯底下走来走去。那些部下人见他不睡,问道:“秦爷,这迟早如何还不睡?”叔宝道:“我要回山东之心久矣,奈你员外情厚,我要辞他,却开不得口。各位可好让我去,我留书一封,谢你员外罢。”因仆人好客,部下人个个是殷勤的人,世人道:“秦爷在此,恰好多住住儿去,小的们如何敢放秦爷归去?”叔宝道:“若如此我更有处。”又在那厢点头指手,似有别思。世人恐怕一时照顾不迭,被他走去,仆人毕竟见怪。一边与叔宝发言,一边就有人今后边报与仆人道:“秦大爷要去了。”雄信闻言,披衣靸履而出道:“秦大哥为何陡发归兴?莫不是小弟简慢不周,有些见罪么?”叔宝道:“小弟归心,无日不有,奈兄情重,不好开言。现在归念一动,时候难留,梦魂倒置,怕着床笫。”言罢流下泪来。有集唐诗道:
一双怪眼,两道拳眉。鼻尖矗立,仿佛鹰爪钩镰,须鬓疏松,却似狮张海口。嘴里念着番经罗喃,手里摇着铜磬琅珰。只道达摩乘苇渡,还疑铁拐降山庄。
正闲话间,只闻声部下人,嘈嘈的出去报导:“外边有个番国和尚在门首,强要化斋,再回他不去。”雄信传闻,便同叔宝出来。只见一个番僧,身披着花色绒绣禅衣,肩挑拐杖,那面孔生得:
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观主清算果酒,陪建威夜坐。樊建威因雪里受些寒气,身子困乏,到也放量多饮几杯热酒。临时睡过一宵,才见天明,即便起家,封一封谢仪,送与观主。这观主知是秦叔宝的朋友,死也不肯受他的,留住樊建威吃了早餐,送出东岳庙来,唆使二贤庄途径。樊建威竟投雄信庄上来。
出庄上马,紧纵一辔,那黄骠马见了故主,马健人强,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路,才收得住。捎的那铺盖拖下半边来。这马若叔宝本身备的,便有筋节,捎的行李,就不得拖将下来;倒是单家庄上部下人的捎的,一顿顿松了皮条,马走一步踢一脚。叔宝转头看道:“这行李捎得不好,朋友送的东西,若失落了,孤负他的美意。耽迟不耽错,前边有一村镇,且停息一晚,到明日五更天,本身备马,行李就不得不对了。”径投店来。此到处所名皂角林,也是叔宝时运倒霉,又遭出一场大祸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