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眉剔竖,两目晶莹。疙瘩脸横生怪肉,肮脏嘴暴露獠牙。腮边倦结淡红须,耳后疏松是非发。粗暴气质,浑如生铁团成;狡悍身材,却似顽铜铸就。端的一条朴直汉,须知不是等闲人。
阿谁为把穷民绘,试起当年人主观。
却说咬金一起捏了袖口,走到家中,见了母亲,一味欢乐。母亲饿得半死,见他吃得脸红,不觉怒从心上起,嗔骂道:“你这牲口,在外边吃得这般醉了,竟不管我在家中无柴无米,饿得半僵,还要呆着脸笑些甚么!我且问你,本日柴扒已卖完,卖的钱却如何用了?”咬金笑道:“我的令堂,不须着恼,有大买卖到了,还问起柴扒做甚!”母亲道:“你是醉了的人,都是酒在那边说话,我那边信你。”咬金道:“母亲若不肯信,待我袖里取出银子来你看。”母亲道:“银子在那边?”咬金摸袖,不见了银子,又摸那一只袖,跌脚叹道:“一锭银子掉在那边去了?”母亲道:“我说是醉话,那边有甚么银子!”咬金睁眼道:“母亲若不信孩儿,孩儿就扼杀在母亲面前。孩儿凭着酣醉,决不敢欺诳母亲,孩儿本日驮着柴扒,街坊村庄,周回走转,没有人买,在旅店上吃酒。不想遇着个财主,武南庄的尤员外,一见仍旧,拉孩儿归去。孩儿就把几把柴扒,算清酒钱,跟到他家,他与孩儿结拜弟兄,要同孩儿出去做些心机。孩儿道母亲在家,无人奉侍。他说连夜接了过来,先送一锭银子,为搬移之费。孩儿心中欢乐,多吃了几杯,又恐怕丢失了,一起里把衣袖捏紧。不想这捣蛋的东西,倒在袖桩边钻了出去。你若不信,现在就驮你到他家去,便知孩儿说话不虚了。”母亲道:“既如此,我现在就同你去,家中摆布没有家伙,锁了门就去罢。我肚里饿得紧,却如那边?”咬金道:“你熬到他家,只怕吃不尽,消化不及,要囫囵撒出来哩!”说罢,将门锁上,驮了母亲,黑暗里直到武南庄尤家门首,酒都弄醒了。咬金放下母亲,忙去叩门。管门的早就受员外叮咛,料他必来,一闻咬金叩门,随即开了,出来报与员外得知。
尤员外服膺在心。不道事有刚巧,一日尤员外偶过郊野,气候作冷,西风刮地,树叶纷飞。尤员外动了吃酒的兴,上马走进酒家,厅上坐下,才吃了一杯茶,只见一个长大男人,走入店来。那男人怎生状貌,恁般打扮?但见他:
三征早已空悬磬,鞭挞更嗟无完臀。
咬金此时追解官薛亮十数里之远,还赶着他,这个主张不为赶尽扑灭。他不晓得银子弃在长叶林中,只道顿时带归去了,故要追逐这解官。薛亮转头,见赶得近了,老迈着忙,叫道:“盗贼,我与你无怨无仇,你剪径不过要银子,现在银子已都撇在长叶林,却又来追我怎的!”咬金传闻银子在长叶林,就不追逐,拨回马,走得缓了。薛亮见咬金不赶,又骂两声:“盗贼,银子便剪去,好都雅守,我归去了禀了刺史,差人来缉拿你,却不要走。”触起咬金怒来,叫道:“你且不要走,我不杀你,我不是知名的豪杰,通一个名与你去,我叫做程咬金,平生再不欺人。我一个相厚朋友,叫尤俊达。是我二人取了这三千两银子,你去罢。”咬金通了两个的名,方才收马返来,到庄还远,顿时悔怨:“刚才也不该通名,尤员外晓得要抱怨我,倒隐了这句话罢。”不一时到庄上马,欢乐喝酒不提。恰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