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入酒肠宽似海,闷堆眉角重如山。
诗曰:
兖州东阿县武南庄一个豪杰,姓尤名通,字俊达,在绿林中行走多年,其家大富,山东六府皆称他做尤员外。本来北边盗贼,又有本钱的强盗,必然大户方做得。此人闻得青州有三千银子上京,兖州乃必由之地,意欲探取,但想:“打劫客商,不过一起十多小我,就有几个了得的,也不怕他。这是官赋税,毕竟差官兵护送,所过州县,拨兵防护,打劫甚难,况又是邻州的赋税,怕擒拿得紧,不如放下这肚肠罢。”但提及人的利心,极是好笑,尤员外明知短长,毕竟贪婪重了,放不下这三千两银子,想家中几个庄客,都没甚体力,要寻个妙手。与庄客商讨:“我这武南庄附近,可有埋名的豪杰?想寻一人,取此无碍之物,也是一桩大买卖。”庄客答道:“我们街前巷后,虽有几个拨手拨脚的,说不上豪杰,离此五六里,有一人姓程,名咬金,字知节,原在斑鸠店住的,今移在此,当初曾发卖私盐,拒了官兵,问边放逐,遇赦还家。若得此人做事,便轻易了。”尤员外道:“我向闻其名,你们可认得他么?”庄客道:“小的们也只耳闻,未曾识面。”
过了数日,宇文恺回道:“大工告急,一月以内如拿不着,该州先行措银补偿。仲春以内,贼未获,刺史停俸,巡捕员役重处,薛亮撤职为民,卢方优恤。”这番青州斛刺史卸了担子,却把来推在齐州刘刺史身上。这刘刺史便暴躁起来,道:“三千两银子,非同小可,如何赔得起?我今把捕盗狠比,他比不过,定得缉出之干大伙积盗。”就坐堂,便叫原领批广捕捕盗都头樊虎、副都头唐万仞道:“这干盗贼既驰名字,能够搜索,如何数月并无动静?这明系你等与朋分这项赋税,不为我访拿。”樊虎道:“老爷,向来再无强盗大胆,敢通姓名的,明是故说诡名,将人炫惑。以是小的遍处捕缉,并无踪迹。”刘知府道:“纵有诡名,岂有劫去三千银子,已经数月,并没个影响;这不是怠玩,不肯用心?”就把樊虎、唐万仞打了十五板,限三日一比,今后一概三十板。
却说咬金一起捏了袖口,走到家中,见了母亲,一味欢乐。母亲饿得半死,见他吃得脸红,不觉怒从心上起,嗔骂道:“你这牲口,在外边吃得这般醉了,竟不管我在家中无柴无米,饿得半僵,还要呆着脸笑些甚么!我且问你,本日柴扒已卖完,卖的钱却如何用了?”咬金笑道:“我的令堂,不须着恼,有大买卖到了,还问起柴扒做甚!”母亲道:“你是醉了的人,都是酒在那边说话,我那边信你。”咬金道:“母亲若不肯信,待我袖里取出银子来你看。”母亲道:“银子在那边?”咬金摸袖,不见了银子,又摸那一只袖,跌脚叹道:“一锭银子掉在那边去了?”母亲道:“我说是醉话,那边有甚么银子!”咬金睁眼道:“母亲若不信孩儿,孩儿就扼杀在母亲面前。孩儿凭着酣醉,决不敢欺诳母亲,孩儿本日驮着柴扒,街坊村庄,周回走转,没有人买,在旅店上吃酒。不想遇着个财主,武南庄的尤员外,一见仍旧,拉孩儿归去。孩儿就把几把柴扒,算清酒钱,跟到他家,他与孩儿结拜弟兄,要同孩儿出去做些心机。孩儿道母亲在家,无人奉侍。他说连夜接了过来,先送一锭银子,为搬移之费。孩儿心中欢乐,多吃了几杯,又恐怕丢失了,一起里把衣袖捏紧。不想这捣蛋的东西,倒在袖桩边钻了出去。你若不信,现在就驮你到他家去,便知孩儿说话不虚了。”母亲道:“既如此,我现在就同你去,家中摆布没有家伙,锁了门就去罢。我肚里饿得紧,却如那边?”咬金道:“你熬到他家,只怕吃不尽,消化不及,要囫囵撒出来哩!”说罢,将门锁上,驮了母亲,黑暗里直到武南庄尤家门首,酒都弄醒了。咬金放下母亲,忙去叩门。管门的早就受员外叮咛,料他必来,一闻咬金叩门,随即开了,出来报与员外得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