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厉嘴唇颤了颤,终是站了起来,握剑的手指骨发白。
“白厉,白厉!”我咳嗽着,嘶吼出声来。
一字一字写完圣旨, 我又提笔写给萧独的信,笔尖悬于纸面上很久,却连第一字都不晓得。这一信送出,或许便是永诀,我写得愈多, 只怕他到时会愈心寒,又何必多言。
“好,甚好,替朕除了一个亲信大患。”我咽下满口腥热,抚掌而笑,喉头里却只收回浓厚的喘气声,像只野兽在我的体内嘶鸣。萧煜从怀里取出帕子,替我悄悄拭去唇角溢出的血。
他摸了摸我的脸,像摸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。
“臣,”他咬咬牙,重重叩首,额上血流如注,“臣之责,在庇护陛下全面,不为别人!因臣忽视粗心,擅离职守,未能及时找到陛下,才致陛下受此重伤……若在臣离宫期间,陛下再出事,臣……万死难辞!臣不能走!”
“臣为陛下生,为陛下死,陛下活着,臣就不能死。”
我阖上眼皮:“跪安罢。”
烛火甫灭,暗中重新占据了我的视野,脚步声垂垂远去了。
整整三日,我被萧煜困在这石室中,萧独大略是觉得我真躲在摘星阁不见他,以此逼他速去速归,他便遵循我的旨意,在御林军中遴选了五千精锐马队,与楼沧一并出发。
我扶住身前的护栏,凭着双臂的力量倚靠上去,白异仓猝抓住我的胳膊,怕我一出错栽下去。护栏挡住我的下半身躯,如此,萧独便看不见我坐着轮椅,却能瞥见我在这儿。
白厉举起双手,将一物呈到我眼皮底下。
最后一捺写完,我心头忽地一热,一口血味涌了上来,强咽下去,待闻声萧煜脚步声远去,便才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。
双臂颤栗,我跌坐回轮椅上,喘了口气,指着上面。
城门缓缓开启,浩浩大荡的铁骑如同潮流般随他涌出城外,盔甲兵戈在日光下闪着耀目标光芒,却刺得我双陌生疼。
寥寥数行,字并未几,那画却画得甚为详确,让我想不懂都不可。那狭小的鹰嘴关内,火光漫天,黑烟滚滚,箭雨如织,尸首各处,血流成河,那画中有一个黑甲红缨的背影,披风上燃着一团火,背上插着三四只利箭,他一只手举着刀,正回眸看着身后,记录军情之人并未画出他的脸,我却感到那目光如利剑普通穿透了纸面,径直捅在了我的心口――
莫不是假的?
“他回不来了,皇叔。”萧煜笑着,将一个信筒塞进我手中,“三日之前便传来动静,那小杂种胜利诱降魑族叛将乌顿,收伏魑族残兵三千,却竟放纵乌顿唾骂行军司马楼沧,乃至与魑族战俘在营地摔交比武,引得军中叛变,为防萧独叛变,举兵入侵皇城,楼沧奉皇叔旨意,将萧独及魑族战俘一并逼进鹰嘴关,放箭杀之,萧独与两千魑族战俘,尽死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我伸手抹了抹,却越抹越脏,他一下融在火光里,看不清了。
“因情势俄然,白衣卫没法跟进鹰嘴关救人,楼沧率兵走后,白衣卫进关搜索,发明一具尸首,身中二十九箭,已被烧得脸孔全非,但身着……摄政王的盔甲,手上戴着这个。”
又写,见字如人, 内奸来袭,刻不容缓, 盼汝班师。
我气得面前发黑,还想再说些甚么,却突然落空了力量。
我不答,将信折起,转了转扳指, 终是没有取下,见腿上落了些方才萧煜削下的断发, 便捡了一缕,又取下腕上用来辟邪的玛瑙手珠,一并附到信中, 递给了萧煜。我冷眼看他将信与手诏接过,眯起双眼:“让朕写这些并驳诘事,你如何证明是朕的意义?萧独是摄政王,你当他那么好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