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不知,他躺在帝陵中,我百年以后,将葬在他的身侧。
宫人们惊于我授一个叛国之人如此殊荣,既赐龙袍随葬,又将他奥妙送入帝陵,他们不知,我赐萧独的,是皇后的报酬。
白厉凝睇着灯火:“那天然是,纵横四海,浪迹天涯,若得遇一人,既为敌手,又是知己,相知相惜,称心人生。”
我在棺木里见到了他。确如白厉所言,脸孔全非。
“臣愿保护陛下……”
作为天子,我不得不拖着一幅残体,御驾亲征。
我伸手朝那笔迹抚去,眼中盘桓多日的一滴泪,终究落下。
那是一个被烧熔了的虎魄珠子,像一滴染血的泪。
萧煜饮下毒酒的时候,我就坐在龙椅上看着。他身着白袍,头发披垂,脸上再也没了皇宗子的傲气,仰脖将酒一口饮下,一双颀长的鸾目死死地盯着我,嘴角垂垂滲出玄色的血来。
我细细看完,目光落在开端处一串朱砂写的小字上。
我狠恶的咳嗽起来,肺腑收回阵阵浊音。
而使者竟被杀死,尸技艺中,握着一个信筒。信筒里,是一张舆图,在冕国的边境上,鲜明印着一个血指印。
我现在晓得了答案, 可他却不在了。
有些不成熟之处,倒是大胆创新,值得一试。
我冷冷垂眸,笑了:“你终归是个贪玩的孩子,可惜这朝堂不是你的冰场,滑错一步,就是要摔断双足,万劫不复的。”
我伸手去掰,纹丝不动,狠下心拔下头上玉簪来撬,将他两根手指撬开一条裂缝,才窥见他攥握在手内心的东西。
但醉不醒的滋味,想必便是如此。
我被扶回榻上,烛火被重新点亮,我却一夜无眠直至天亮。
遵还是理,我身为天子,需将这灾害转嫁给一人。这一人,没有谁比身为镇国公的萧煜更加合适的了。这日,我坐着轿辇上朝,谎称登山去摘星阁时出错摔伤,命翡炎在殿前设坛,大肆鼓吹荧惑守心之事,闹得满朝皆知,当日便传遍了冕京。
从地宫出来,我便去了御书房,想清算一些萧独的画放入帝陵,却在多宝格中翻到了那卷《天枢》。他已经将它修补完了,在后背竟还添了很多,密密麻麻的,满是他的建议假想。
“臣不敢。”他又低下头,欲言又止。
而后三年,冕国欣欣茂发,承平乱世。
这话似曾了解,我恍恍忽惚地展开眼,朝他看去,见他正哈腰,摘了灯罩,要吹灭烛火,情不自禁道:“留着。”
我不想面对他,更不想承认他是我的生父,承认我是我的母妃与他偷情生下的孽种,一个不为萧氏皇室所容的存在。
我才想起,他刚过弱冠,还未册妃,就要死了。
“若遇见了,即便不能相守一世,亦可相惜一时,莫留遗憾。”
“白厉,你说,那小子会不会恨朕?他的灵魂,情愿返来么?他死在千里以外,看得见,朕留着一盏灯,在等他么?”
统统清算完后,萧独的尸身也送来了。
北境大乱,民气惶惑,皆传这乌绝王凶恶残暴,是天降魔神,将要吞噬我大冕这轮太阳,今后黑夜无尽,六合无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