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鸣珂半滚半跌十余丈,耳旁稠浊着树枝撞折、腿骨断裂声,以及远处模糊可辨的马蹄疾行声。
表兄亦感知她的生命消逝,缓下法度,颤抖双臂紧紧搂住她,如拥抱世上最器重的宝贝,哽咽中的惭愧与歉然无以复加。
正自深思浑厚低醇的两把嗓音归属何人,猝然的铿锵金属撞击声,惊得宋鸣珂心惊肉跳。
温热液体落在她冰冷的脸容上,似血,也似泪。
年约十一二岁,乌发在头顶两边各扎成结,已觑见雪肤花貌之色。
“长公主走错道了?”山坳处蓦地传来一阴恻恻的沉嗓。
身为皇后嫡女,本应活得骄贵,无法担负储君的孪生兄长早逝,非一母所出的二皇兄即位,瞒骗操纵她数年。
梦里,她死在萧瑟边疆,每一寸疼痛均置她于烈焰,未免太实在了吧?
“可她裙子被尖石勾住了呀!”
宋鸣珂觉此人眼底杀气极重,那里像保护?更像是个杀手!
“哥哥呢?”宋鸣珂一掀锦衾,下榻穿鞋,忽觉头晕目炫。
“不――”
两名宫女互望一眼,奇道:“公主睡胡涂了吧?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啊!此为定远侯府大蜜斯的寝居。”
面对久别相逢的表兄,她内心千言万语,想倾诉霍家被贬谪后的各种,但一张嘴,满是血。
“这粗衣配不上都城三大美人之首,不如剥了……”他收好令牌,猛地猱身扑来!
为何这衣裙又重回她身上?
她不忍多看一眼这万里国土,直往山崖方向一跃。
那年天子旧病未愈,太子早逝加快其病情恶化,激发皇储更替、朝中权势倾斜,母女二人处境急转直下。
吼怒北风送来一句焦灼呼喊:“晏晏!是你吗?”
偏生她未曾适应小短腿,再度被门槛拌了一下,肩头重重砸向门板,继而轰然倒地。
她堕入疑虑,浑然未觉残虐暴风扬起衣裙,彰显窈窕身姿;更没认识到,即便风霜满脸,青丝混乱,沙土沾衣,她的独绝容姿和高华气度却未减半分。
她按捺嗓音的颤栗:“目下何年何月何日?这是那边?”
无边暗中与喧闹中,飘来两名男人的对话。
男人紧盯她的目光由冷转热,迸溅欲望:“圣上曾言,若长公主公开违背皇命,可当场正法!但没说,死前不无能点别的……”
波折勾破裙裳,割伤肌肤,她痛苦难耐,忽地“嘭”一声,后脑正正磕在石块上,逐步堕入浑沌。
再看身上桃红丝绸上襦,领口绣满彩蝶。
宋鸣珂心底如塞外寒秋般一片冰冷――二皇兄公然不放过她!
她知兄长之命悬于一线,经不起担搁,挣扎而起,仰仗残存影象穿错误落有致的园林。
最令她惭愧的是,祖辈辛苦打下的江山,日趋衰颓,生灵涂炭。
另一名宫女手执铜壶,猎奇靠近。圆面庞圆眼睛,不是缝菊又是谁?
……
宋鸣珂尽力展开双目,却捕获不到一丝亮光,仿佛人间万物皆失了形色。
本来让贴身宫女装病滞留,等大队人马拜别, 赶赴蓟关告诉表姨父霍将军策应, 不料和亲步队俄然窜改线路, 她迫不得已, 偷偷带亲信逃窜。
除非光阴重来。
只因……十一岁的她,打扮得花枝招展,前去定远侯霍家,插手老夫人寿宴,被孪生兄长讽刺“大红大绿、花里胡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