乍然相逢,好不轻易狠下的心,摆荡了。
岳峙渊渟,安闲笃定。
自遇刺那夜与她共骑一马,霍睿言始终未能正式见上她一面,一是不忍,二是不敢,三是不舍。
她双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,不让他行跪礼,力度如她的眼神一样果断。
霍睿言与宋显琛熟悉多年,知其夷易近人,但傲气犹存,肯以女子打扮前来送他们,可见极重此交谊。
肉痛如绞,可霍睿言必须假装未看破,乃至连病情都不能多问。
霍锐承慎重下拜,以额触手,伏地不起。
这是他期盼已久,久未展露人前,能溶解风霜雨雪,放心、放心、自傲的浅笑。
他几次回顾,却不知期许的是甚么。
直到方才远远见那毛色油亮的红色骏马,那夜被霍睿言圈在马背上的赧然翻涌复至,滋长久别相逢的高兴,又勾出即将分离的愁思。
因赵太妃突发疾病一事做得滴水不漏,定王借机滞留都城,宋鸣珂对此倍感慨神,投身于政务,得空细究心底落寞源起那边。
兄弟二人都盼着闯荡广漠六合,她已剥夺大表哥的历练机遇,现下要无私地拉回二表哥吗?
“此番北上,少则三年,多则五到十年,你单独留在都城,务必刻苦勤奋,戒骄戒躁,尽尽力保卫君主,不负我霍氏男儿之名!”
宋鸣珂捉摸不透他的心机,劝道:“我知你志存高远,待局势稳定,你们哥儿俩轮着去……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
因国丧期间不宜浪费设席,定远侯霍浩倡低调出发。
霍睿言甘醇嗓音好似东风化雨,温雅视野直直落在她秀容上,眸底凝着温暖日光。
骤风四起,云层分裂,天光悠悠洒落在二人身上。
霍睿言定睛细看,心头如遭巨石猛击——面前的熙明长公主,恰是他自小相伴的表弟、真龙天子宋显琛!
“当然,陛下固然叮咛。”
宋鸣珂站定脚步,他随之立足,清澄目光交汇,她粉唇轻启,言辞诚心——
再观她白嫩小手搭在他浅灰外袍上,还是紧紧抓握他的手臂,他脸颊一热,耳背红意氤氲。
正愁该开口说甚么,马车浑家影一晃,跃下一纤瘦身影。
“蓟关需求你,表姨父需求你,可目下最需求你的人,是我。”
“西域和北境良驹甚多,千里马皆志在四方,无妨略加留意。”
“……陛下?”霍锐承惊呼,忙与霍家余人上前下跪。
大表哥当然首要,但二表哥更不成缺。
自腊月初遇袭后,大理寺、京兆衙门明察暗访了一月不足,终无所获。
霍睿言顺她之意站直身子,略微垂目,便能瞧见她的笑意,自嘴角漾至清澈明眸。
宋鸣珂只当他一心一意北上,压根儿没想过他不作踌躇,忙一把拉住他。
——源自他的浅笑。
“我们兄妹自幼受你们心疼,和表姐、表哥们亲如手足,拜别之际,既无外人,何必讲究太多?”
别有深意的一句话,化作落霞,漫过霍瑞庭的笑靥。
他衷心但愿,在不久的将来,旁人谈起“霍睿言”三字时,不是他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面貌,而是他凭本身才气立下的功劳。
“表姐,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,何况失了匹劣马?”
朋友告别后,霍浩倡袍服飞扬,双目炯然直视宗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