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乐对于他象信奉一样是出亡所,能够躲掉白日太狠恶的光亮。姊弟俩都有音乐家的心灵,——特别是奥里维从母亲那边秉有这类天赋。兴趣是并不高超的。没有一小我能在这方面指导他们:本地人听到的音乐不过是本地的铜管乐队所奏的停止曲或是——逢到甚么节日——阿唐的乐曲,教堂里的管风琴所奏的浪漫曲,中产阶层的蜜斯们在音没校准的钢琴上所弹的圆舞曲或波尔卡,浅显歌剧的序曲,莫扎特的两三支奏鸣曲,——老是那几支,弹错的音符也老是那几个。家里接待来宾的时候,那就是晚会节目中的一部分。吃过夜饭,凡是能操琴的都被请出来献技:他们先红着脸推让,终究拗不过大师的要求,便背一个他们特长的曲子。在场的人个个歌颂艺术家的影象力和美满的技能。
她偶然冒死要跟他调皮,哄他说母亲在叫他,要他从树上趴下来。赶到他下来了,她却上去占了他的位置不肯走了。因而奥里维叽叽咕咕,说要去告她。但是安多纳德决不会永久待在树上:她连温馨两分钟都办不到。爬在树上把奥里维戏弄够了,气够了,看他将近哭出来了,她就趴下来,扑在他身上,笑着摇他的身子,喊他“小傻瓜”,把他摔在地下,拿一把草擦他的鼻子。他勉强挣扎,可不是她的敌手,因而他仰天躺着,一动不动,象条黄金虫,细瘦的胳膊被安多纳德健壮的手按在草地里,装着一副不幸的屈就的脸。这时安多纳德忍不住了,看着他打败而认输的神情放声大笑,俄然把他拥抱了,放手了,——但临走仍不免用一把青草塞在他嘴里表示告别,那是他悔恨的,只得冒死的吐,抹着嘴巴,忿忿的叫唤,她却笑着从速溜了。
被纤绳拉着在铺得很高的花坛前面缓缓驶过。铺着石板的小院子有块方形的泥地,长着两株紫丁香,四周是一大堆风吕草和喇叭花,临河的平台上,大木盆里种着月桂和着花的榴树。偶然邻近的广场上有赶集的喧闹声,猪叫声,乡间人穿戴刺眼的蓝色上衣。……礼拜日在教堂里,歌颂队连声音都唱不准,老教士做着弥撒快睡着了;百口在车站通衢上漫步,一起跟别人(他们也觉得百口漫步是必不成少的节目)脱帽号召,——直走到大太阳的田里,看不见的云雀在上空回旋,——或者沿着洁白的,死水似的河走去,两旁的白杨瑟瑟索索的颤栗;……然后是丰厚的晚餐,东西多得吃不完;大师头头是道,津津有味的谈着吃喝的题目;因为在坐的都是里手,而讲究吃喝在本地是桩大事,是名副实在的艺术。大师也谈到商情,说些笑话,还夹着一些关于疾病的群情,牵涉到无穷的细节……而这孩子坐在一角,不声不响象头小耗子,固然咬嚼,可并不如何吃东西,冒死伸着耳朵听。他把大人的话句句听着,凡是听不大清的,便用设想去弥补。象旧家的儿童一样给几百年的印象刻得太深了,他有种独特的天赋,能够猜到他还向来未曾有过而不大抵味的思惟。——另有那厨房,充满着奥秘的血腥和各种味道;老妈子讲着奇特而傅可骇的故事……最后是早晨,蝙蝠悄悄的飞来飞去,妖形怪状的东西教人惊骇,那是他明知在这座老屋子里到处蠢动的,比方大耗子和多毛的大蜘蛛等等。随后是跪在床前的祷告,底子不听本身说些甚么;隔壁布施院里响起声音不平匀的钟声,那是女修士们睡觉的钟;——然后是乌黑的床,给他躺着做梦的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