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绮本是上等梧桐木所制,年代久了木色不但不减反而更加矮壮厚重。商水亦是上古乐谱所录,曲调苍茫空缈,与绿绮当是绝配。
长亭思忖一番,“约莫是苍主事门下,曾听闻他有几位爱徒,各有绝学。平素多数随他云游在外,也会时不时留几个在院中办理事件。若没有猜错,这位应是泽芝女人。”
接下几日,青羽几近不眠不休,指尖磨破了又愈合,愈合了又破,困乏了就伏在琴案上胡乱睡一觉。第旬日天光微明,总算把几本谱子啃了下来。
墨弦手中书卷好久未曾翻过一页,一旁的傅隐不知何故感觉有些不安,将手中茶盏放下。采蘩面前的小炉上沸水腾腾,她也恍若不觉。屋外不远,长亭正徐行而来,闻得琴声,模糊觉出哭泣之声,心中一动,不由立足谛听。
苍雩,书院主事之一,青羽的三师叔。医术高深,人间竟有传,他可起死复生。虽为主事,却鲜少在书院中,长年游历在外,寻药探友,一起悬壶济世。
她自小因体弱而畏寒,此时蜷作一团缩在被衾里,风俗性将鼻尖也掩在此中,只暴露眼睛以上。
青羽醒来已是傍晚,昏黄间听得帐外有人低语,闻声内里动静又止了声响。眼一花就见一人扑出去,嘴里叽叽呱呱嚷嚷着,“你没事吧,吓死我了,如何几天没见就晕了......”
长亭出了屋子,立在院中,环目四望。栖桐院不大却胜在格式精美,院中多树,屋后一株梧桐一株银杏都很有些年初。墙根处一弯溪水,清透见底,潺潺不断。不知是不是花木富强的原因,鸟鸣声不断。细谛听了一回,不觉莞尔。
青羽开初因了二师叔坐在一旁,不免有些惶恐,垂垂为音色所动,沉浸其间,四周所见不得见,耳闻而不成闻。琴音初时另有些生涩,跟着曲调缓出,垂垂沉厚连缀。起伏回转间,山影浸寒水,白鹭破幽潭,满室苍茫古意。
泽芝在榻边切了脉,见青羽双眸紧闭呼吸轻浅,遂命随行的医女将她扶了,穿过一道隐蔽的暗廊,直抵栖桐院后极其僻静的一处斋房。斋房正中设有一池,纹石为质,上张紫云华盖,四周烟锦幛帏。温汤已备好,几人缓缓将青羽浸入,后颈枕于池侧玉靠之上,好闻的药草香气氤氲而起......
长亭再欲多问,屋外已有酒保抬来软轿,墨弦将青羽安设在轿中,命采蘩送她去栖桐院。
这日青羽早早睡下,墨弦进屋的时候,只见寝帐低垂,书房一扇小窗约莫是健忘关上,全部屋子寒气沉沉,他关上窗回到榻边。
他扫了眼篮中药渣,目光在她面上巡了一回,“女人的方剂有些重,她体质虽寒,也受不住大热。”他声音淡淡。
她将那信笺折了归去,又用指尖重重压了压封口,仿佛如此能够把这些如尖芒般的实际,密密实实地困在内里。不会在独处的时候,从笔墨之间蔓生出来,把内心扎得千疮百孔。
曲终,尾音仍环绕不散,青羽已如透支普通,垂眼软软地今后仰倒,却稳稳落入一个度量。
她把素笺收在屉中,看着案上那封已送来好久的家书,迟疑好久才将它展开。母亲的笔迹有些寥落,看得出的心烦意乱。又将父亲如何流连欢场,酗酒华侈不务正业说了又说……提到祖父大怒,欲将他们居住的宅子也收了去……末端叮嘱她在书院务必勤恳修习课业,莫要再学那医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