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施药时,水温稍暖些,方剂里可再多加一份山奈。”墨弦叮咛。
长亭一怔,这才明白那淡淡烟气的由来,面上不动声色,负在身后的手,局促地握紧。寂静半晌方道:“有劳泽芝女人了。”
墨弦抬眼,她身上素袍微微皱着,脸侧一道睡痕从眉梢蜿蜒至嘴角。发间的簪子有些松,几缕长发脱开了,轻柔垂在肩上。前额的发有些湿,应是临出门前用水净面醒了醒神。他复又垂下眼,掩去极淡的一丝笑意。
长亭抢步进屋,只见墨弦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,神采惨白。走到近前,见墨弦点头表示,方伸手搭上青羽的手腕。听脉半晌,长亭眉间紧皱,切磋地望向墨弦。墨弦不语,接过采蘩递上的帕子,将青羽额头的汗水细心拭去。
辰时刚过,她睡眼惺忪抱了琴谱,硬着头皮进了回澜堂。堂上除了二师叔,傅隐和采蘩竟然也在,她恭恭敬敬行了礼,低眉扎眼立鄙人首。
星回坐在房梁上,隔着华盖,瞧着坐在池边案后的阿谁身影。那女子正将手边的药材一一录在册上,时不时取了一些凑到近前细细闻一回。能把如此艳红穿得这么出尘,他印象里约莫就是那一个了。现在又碰到一个,却飘漂渺渺看不清楚。他感觉迩来能提起他兴趣的事,又多了一桩……
她的目光仍留在他的面庞,眼眸深处如水波潋滟,“山主才是用心的阿谁。”
酒保奉了琴出来,她坐稳了一看,忍不住呀的一声,立时有了精力,面前竟是眼馋了很多年却不得见的绿绮。琴身通体玄色,透着模糊幽绿,如藤蔓缠于古木。伸手重拨了一下,琴音煌煌,耐久不散。
傅隐仍望着门外,“难怪了,药斋本来偏僻,本来竟藏着这么个……”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描述,转头望向长亭,却见他神情可贵冷肃,堪堪止言。
傅隐刚欲探身前去检察,耳边又一股琴音乍起,如清流般委宛直下,将先前哀苦之音冲散。转头一看,墨弦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南风,也是上古之琴。指间如烟云绕峰,轻巧却安稳地引着绿绮垂垂平复。
墨弦取了另一床厚布衾替她盖好,将榻边火盆覆盖翻开,先以白檀木铺于炉底,再取几条上好的瑞碳燃于炉中,无焰而有光,未几时整间屋里就暖和起来。
“啊?又晕了?山主从速出去看看,快点呀......”叽叽喳喳的声音瞬时又塞满了耳朵。
曲终,尾音仍环绕不散,青羽已如透支普通,垂眼软软地今后仰倒,却稳稳落入一个度量。
渐至曲尾,调中更加暗哑,青羽只觉心口钝痛,挣扎欲止却没法节制,垂垂神采发白,额际尽是盗汗。
长亭只觉脉象亦涩亦迟,似压在另一实脉之上,实在奇特的紧。正思忖之间,墨弦淡淡道:“她身有旧疾多年,一贯是苍雩诊脉调度。”眼风扫过她伤痕累累的指尖,“想是迩来过于倦怠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