裱糊匠并不专服侍死人,我们也服侍神仙。暮年间的神仙不像现在晚儿的如许寒伧,就拿关老爷说吧,暮年间每到六月二十四,人们必给他糊黄幡宝盖,马童马匹和七星大旗甚么的。现在,几近没有人再惦记取关公了!赶上闹“天花”,我们又得为娘娘们忙一阵。九位娘娘得糊九顶肩舆,红马黄马各一匹,九份凤冠霞帔,还得预备痘哥哥痘姐姐们的袍带靴帽和百般执事。现在,病院都施种牛痘,娘娘们无事可做,裱糊匠也就陪着她们闲起来了。别的另有许很多多的“还愿”的事,都要糊点甚么东西,但是也都跟着废除科学没人再提了。年初真是变了啊!
上面交代过了:我如果始终仗着那份儿技术用饭,恐怕就早已饿死了。不过,这点本领虽不能永久有效,但是三年的学艺并非没有很大的好处,这点好处教我一辈子享用不尽。我能够撂下家伙,干别的谋生去;这点好处但是老跟着我。就是我身后,有人谈到我的为人如何,他们也必必要记得我少年曾学过三年徒。
学徒的意义是一半学技术,一半学端方。在初到铺子去的时候,非论是谁也得惊骇,铺中的端方就是委曲。当门徒的得晚睡夙起,得听统统的批示与使遣,得低三下四地服侍人,温饱劳苦都得高欢畅兴地受着,有眼泪往肚子里咽。像我学艺的地点,铺子也就是掌柜的家;受了徒弟的,还得受师母的,夹板儿气!能挺过这么三年,顶倔强的人也得软了,顶软和的人也得硬了;我的确地能够这么说,一个学徒的脾气不是天生带来的,而是被板子打出来的;像打铁一样,要打甚么东西便成甚么东西。
给别人帮手就即是消遣。我需求一些消遣。为甚么呢?前面我已说过:我们这行有两种活,烧活和白活。做烧活是风趣而洁净的,白活可就不然了。糊顶棚天然得先把旧纸撕下来,这可真够受的,没做过的人万也想不到顶棚上会能有那么多灰尘,并且是日积月累攒下来的,比甚么土都干、细,钻鼻子,撕完三间屋子的棚,我们就都成了土鬼。及至扎好了秫秸,糊新纸的时候,新银花纸的面子是又臭又挂鼻子。灰尘与纸面子就能教人得痨病――现在叫作肺病。我不喜好这类活儿。但是,在街上等事情,有人来约就不能回绝,有甚么活得干甚么活。应下这类活儿,我差未几老鄙人边裁纸递纸抹糨糊,为的是能够不必上“比武”,并且能够低着头干活儿,少吃点土。就是如许,我也得弄一身灰,我的鼻子也得像烟筒。做完这么几天活,我情愿做点别的,变更变更。那么,有亲朋托我办点甚么,我是很乐意帮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