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我的妻,我的确找不出甚么弊端来。不错,偶然候我感觉她有点太野;但是哪个利落的小媳妇不利落呢?她爱说话,因为她会说;她不大遁藏男人,因为这恰是做媳妇所应享的好处,特别是刚出嫁而有些本领的小媳妇,她天然情愿把做女人时的内疚收起一些,而大风雅方地自居为“媳妇”。这点实在不能算作弊端。何况,她见了长辈又是那么亲热体贴,殷勤地服侍,那么她对年青一点的人随便一些也恰是理之当然;她是利落风雅,以是对于大哥的正像对于幼年的,都愿表示出亲热殷勤来。我没因为她利落而责备她过。
我所不能明白的事也就是当时教我差点儿疯了的事,我的妻跟人家跑了。
直到现在,我还是不能明白那到底是如何一回事。
一个标致小伙子所最怕的恐怕就是娶个丑八怪似的老婆吧。我早已成心偶然地向白叟们透了个口话:不娶倒没甚么,要娶就得来个够样儿的。当时候,天然还不时髦自在婚,但是已有男女两造对相对看的体例。要结婚的话,我得本身去相看,不能马草率虎就凭媒人的花言巧语。
这个婚姻不能说不是天配良缘。我俩都年青,都利落,都个子不高;在亲朋面前,我们像一对轻巧的陀螺似的,四周八方地转动,招得那年事大些的人眼中要笑出一朵花来。我俩合作着去在大师面前显出小我的机灵与辩才,到处争强好胜,只为教人嘉奖一声我们是一对最有出息的小佳耦。别人的嘉奖增高了我俩彼其间的敬爱,很有点豪杰惜豪杰,豪杰爱豪杰的劲儿。
最后,我详详细细地为我的年青的老婆想一想:她跟了我已经四五年,我俩在一处不算不欢愉。即便她的欢愉是假装的,而情愿去跟个她真爱好的人――这在暮年间几近是不能有的――大抵黑子也毫不会是这小我吧?他跟我都是技术人,他的身份一点不比我高。一样,他不比我阔,不比我标致,不比我年青;那么,她妄图的是甚么呢?想不出。就满打说她是受了他的勾引而迷了心,但是他用甚么勾引她呢?是那张黑脸,那点本领,那身衣裳,腰里那几吊钱?笑话!哼,我如果成心的话吗,我倒满能够去勾引勾引女人;固然钱未几,起码我有个模样。黑子有甚么呢?再说,就是说她一时迷了心窍,别离不出好歹来,莫非她就肯舍得那两个小孩吗?
最后,我连屋门也不肯出,我怕见阿谁又明又暖的太阳。
我真盼望能再见她一面,专为明白明白这件事。到现在我还是在个葫芦里。
我并没变成愁闷的人。这类事本来是能够把人愁死的,但是我没往死牛犄角里钻。我原是个活泼的人,好吧,我要筹算活下去,就得别丢了我的活泼劲儿。不错,不测的大祸常常能俄然把一小我的风俗与脾气窜改了;但是我决定要保持住我的活泼。我抽烟,喝酒,不再信神佛,不过都是些使我活泼的体例。不管我是真乐还是假乐,我乐!在我学艺的时候,我就会这一招,颠末此次的变动,我更必须如许了。现在,我已快饿死了,我还是笑着,连我本身也说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笑,归正我笑,多咱死了多咱我并上嘴。从那件事产生了今后,直到现在,我始终还是个有效的人,热情的人,但是我心中有了个空儿。这个空儿是那件不幸的事给我留下的,像墙上中了枪弹,老有个小洞穴似的。我有效,我热情,我爱给人家帮手,但是不幸而事情没办到好处,或者想不到地扎手,我不焦急,也不动气,因为我心中有个空儿。这个空儿会教我在极热情的时候沉着,极欢乐的时候有点哀思,我的笑常常和泪碰在一处,而分不清哪个是哪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