胖和尚摆手道:“师弟此言差矣!那张真人踪迹虽不察,却有创建的武当派为当今武林俊彦之实,亦有太祖天子曾差人寻访之事,未见得没有此人。那黄山老祖虽也藏匿其身,却有徽州百姓见过黄山修道之人,多数也是他的亲传弟子。怎说都是虚无缥缈呢?”
――调寄《渔歌子》
瘦和尚心头一震,自思:我只知刘伯温功高盖世却淡泊名利。至于他从龙出山究竟是为了天下生存,还是要建功立业,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,我还是从未想过。
这两个和尚一庄一谐,一问一答,一起上你言我语。对话中既有见微知著的梵学禅论,也有俚语连篇的贩子浑话,总之在平凡人看来不过嬉笑怒骂、痴人妄言罢了,言行举止似与普通和尚大不不异。
“阿弥陀佛!善哉善哉!”胖和尚长叹一口气。二僧转向灵隐寺方向三拜,随即冒雨扬长而去……
胖和尚不假思考道:“苏轼被贬后与朋友同游,行至沙湖道中忽逢大雨而作此《定风波》。这一句乃是说本身蓑衣而行,纵使平生风雨也可处之泰然。苏东坡宦途不顺、运气多舛却有此吟,足见其豪宕飘逸的胸怀。亦是我等修行之人超然物外、顿悟成佛之道啊!”
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!师弟公然慧根不凡。需知清净不在物而在人,不在外而在心。”胖和尚欣然答道,“师弟,你虽身在雨中却把心放在了玄虚子道长的道观。身心不在一处便得不到真正的清净啊!”
胖和尚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!师弟有所不知,禅师曾与我说天下的安危和灵隐寺的存继是贰心中数十年的执念,所乃至今也未能参透‘清净’二字。”
胖和尚顿了顿,续道:“实在若说于清净当中悟得大道,也并非独一我佛家弟子。历朝历代古往而来的那些个大贤至圣无不如是。他们多数暮年求道,而后历经一番不凡磨难终成正果,到头来又能放下毕生功业,勘透尘缘存亡。”
歌一曲,付之谁?红颜似水马如飞。
胖和尚点头叹道:“阿弥陀佛!说来忸捏,可淳禅师于我有野蛮之恩。这箬笠是他昔日随身之物,睹物思人常教我心生顾虑。顾虑便是执念,不敢妄称清净。我虽能与人辩论清净之道却不能克己自抑,终是悟不透、禅不定。若使我摒除邪念,恐怕还须借一惹人生思之物不时点醒,想必这便是禅师赠我箬笠的企图吧……”
“师兄可把这‘一蓑烟雨任平生’作何解释?”瘦和尚问。
胖和尚暗自叹道:我这师弟即使也是佛门中人却本性尽情不拘。寺中那些《金刚经》、《心经》、《六祖坛经》等宗门典范,他一定尽存于心。方才他所言虽有咬文嚼字之嫌,却也言之凿凿,不成谓不洞达禅理。难怪可淳禅师曾说他即便念佛不专,乃至偶然言行出位,却灵性自通,迟早得入法门,又以偈语评他:“佛祖面前浑不问,七经不修亦入禅。”想来他也是另有佛缘……
梦里江湖醉几次,醒来魂断泪盈杯。
谁知瘦和尚竟脱下一双泥污不堪的僧鞋,拎在手上赤足而行,因笑道:“我这叫‘赤脚的不怕穿鞋的’,天然是‘无鞋’胜‘有鞋’了。”本来一起脚下湿泞早令瘦和尚苦不堪言,只是方才他与师兄会商梵学禅理,怕被师兄指责不恭,才一向忍耐没有脱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