疤脸道人未敢轻动,稍事半晌才又重燃火烛。他将火烛移近,模糊窥见那道长满腮虬髯业已斑白,面如重枣,双目闭合,眉宇之间一股真气凝淤,严态威仪。
大殿门前的石阶上,一个衣宽冠肥的疤脸道人居高临下。只见他袖口生风,挥一面青色镶白连子七星旗,左扬右落,批示阶下剑阵窜改。他本身材瘦矮,却仗石阶之势鸢肩矗立摆出一副傲人之姿,只是近看之下,他生硬的脸上充满疮疤。但是底下羽士却从未有人讽刺他丑恶的面貌,相反个个对他恭敬有加。
至于那幅《东篱采菊图》,恰是出自虬髯道长之笔。这位道长削发前本是泰安地界一个王姓官宦后辈。其父不但贵为朝廷命官更是当朝一名书画大师,后因谋逆罪名缠累冤死狱中。自此他家道每况日下,人丁凋敝,只得沦落街头靠卖画餬口,江湖上流落数载,却在机遇之下得一怪杰指导削发为道,授之以玄门武功。虬髯道长在武学上开蒙虽迟,却有非常悟性,十年间已修炼成一名当世妙手,后又因与武当派产生千丝万缕的扳连干系,在江湖上累负名誉。
翌日凌晨,太和观的羽士们闻鸡起舞齐聚真武殿前。众羽士整列结束,却听吱呀一声门响,真武殿殿门大开,从殿内遽然走出一名得罗青靴的道长。这道长虬髯满面,神情凝重,恰是太和观观主玄虚子。玄虚子几步走到众弟子跟前,手捋一把虬髯,严肃说道:“徒儿们多日不见,剑阵可有精进否?”
疤脸道人赶紧扑通跪地,惶恐拜道:“徒儿晓得您不喜有弟子叨扰,今番误入静室,还望…还望师父莫怪。”安知那虬髯道长额头上虽见真气窜涌却并无一丝声动。
仇戎见玄虚子正心中犹疑,趁其不备使出看家本领,从舌底翻出一根梅花针啐射而出。玄虚子始料未及忙闪身遁藏,仇戎顺势起家,一个箭步飞夺破窗而出,消逝在茫茫夜色。玄虚子幸运避过暗器,却见人已逃远,追悔莫及。他临窗而立,面对月夜碧空已有思路万千。
羽士们从师父和二师兄的对话中都能听出一丝弦外之音。这令他们不由得对师父提早出关和大师兄下山揣测纷繁。
仇戎纵已肝胆俱裂,但毕竟神智尚还复苏,骂道:“废话少说!本日就算爷爷杀不了你牛鼻子,迟早也会有人找上你这小小道观。这一劫你怕是躲不过了!”说完不住嘲笑。
玄虚子见他这般狰狞模样感到一阵不舒畅,心道:“这厮生的这般丑恶,真不如他先前一张疤脸入眼。”疤脸道人面貌既改,脾气更显张狂,指着玄虚子骂道:“牛鼻子,可听过爷爷我“夜燕神行”的威名?”
当时不但杭州雨急,潇湘一带更具淫雨霏霏,每夜不断。
但是残烛将尽,疤脸道人却终无所获。他烦恼已极,一时又无计可施,只好推开半扇窗户长叹怨气。此时窗外早已是雨过晴和,众星朗朗,少时又见一轮明月轻拨云纱,灵光仿佛水泻,正映照在屋内灰墙上一幅水墨丹青之上。丹青卷首《东篱采菊图》五个大字遒劲有力。画上墨韵淡染,山色清悠。一仗藜老者手执黄菊,嘴边含笑,半倚半坐在青篱之下,颔须飘荡,神采奕奕。画风适意绝美,令民气神驰之。
玄虚子提早出关已是自损经脉,待要元气规复尚需花上三五光阴。所谓人危自乱,他自知功力亏损,又见弟子们“撒星剑阵”的火候未及炉纯。忧心之下遂命弟子们轮番站岗,日夜扼守观门。自此每日亲督剑阵,严苛不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