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不错,恰是那年仲春。”李渐鸿喃喃道,“小婉离我回南边去。”
郎俊侠反而道:“脸红甚么?”
十余个孩童朝着夫子躬身,从本日起,他们便完成了在花样中的学业,六月里须带着夫子与先生们联名的举荐函,去辟雍馆插手退学测验。
瞥见段岭的那一刻,他终究获得了某种救赎。
段岭“嗳”了声,也不回应,感遭到郎俊侠仿佛在外头坐着,并没有走。
初春时节,段岭读书读得懒洋洋的,郎俊侠跪坐在一旁为他磨墨,点香,筹办了热布巾为他擦手。段岭一身慵懒,只觉内心深处有种奇特的情感在蠢蠢欲动,坐立不安,见郎俊侠出去了,便又蹑手蹑脚地出房,拿了铲子去花圃里顾问他种的花。
――既充满巴望又害怕不前,恐怕他只是天涯天涯绝顶,风烟滚滚的一座海市蜃楼。
“侠以武犯禁。”郎俊侠答道,“目不识丁的粗人才习武,有甚么好学的?学了技击,便惹得一身费事。”
“你不睡觉吗?”段岭翻了个身,半睡半醒地问。
分着花样,前去辟雍馆前的最后一天,夫子给了每个孩子一枚青龙石,青龙石上以辽、汉二文,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,正面汉字印,背面辽文印。
李渐鸿□□着的手腕上尽是刀痕,耳下更有一道伤疤,数年前踏上流亡之路,在南陈刺客大肆追杀下,孑然一人,吃尽凡人不能受之苦,重恐怕扳连了这独一的儿子,不敢冒然北上。
段岭说:“可我姓段,又不是中原四大姓。”
读书读书,老是读书……段岭虽不架空读书,但是读多了,老是气闷。蔡闫大了他两岁,早已去辟雍馆了,拔都则偶然向学,从花样出来后便不知去了那边,连告别也没有,段岭去找他好几次,从未见到过人。拔都的家昏暗淡暗的,阴暗且可骇,他的父亲则对段岭瞋目而视,让他不要再来,只因他是汉人。
段岭回到房中,见郎俊侠影子在廊下来来去去,春日里犯乏,不由趴在桌上睡了起来,一觉便睡到入夜,夜里又睡得甚不结壮,翻来翻去。他已多年不与郎俊侠同睡了,只能偶尔听到隔壁的少量响动声。
郎俊侠嘴角微微翘了起来,问:“我也靠不住?”
“不。”李渐鸿一字一句道,“郎俊侠,你犯的错,今后一笔取消。”
“部属无能。”郎俊侠道,“一错再错,既没有庇护好王妃,亦未能策应殿下。那夜部属前去胡昌寻觅殿下,却被武独阻截……”
他养好伤后,在鲜卑人的神山,郎俊侠的故里中销声匿迹,再进入高丽,混进客商队中,前去西羌,直到确认南陈朝廷中人都觉得他死了,方从西羌国展转到上京。
段岭拿着那封书牍,内心俄然有种奇特的感受。
“他是我儿。”李渐鸿说。
天光照入,投在案板上,郎俊侠的手指头不知何时被刀刃悄悄地划了一道,竟是未曾发觉。
他看着段岭,仿佛骄阳万丈下戈壁的旅人筋疲力尽,在那垂死之际发明远方终究呈现了一片绿洲――
郎俊侠漫不经心肠说:“就是字面上的意义,去读书罢。”
郎俊侠又说:“我也得整根戒尺来,不然出了书院,便没人打你手心,管不住你。”
琼花院是甚么处所,段岭已约略晓得了很多,便红着脸,进房中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