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萍娘拼了一条性命,谢府世人忍辱北上,便是为了听你说如许的话么!”
回想畴昔的日子,她先是没了蔡云衡,没了王绍玉。而后没了谢府,没了汴京。上天给她的统统,尽毫不保存地收回了。
陈酿深吸一口气,忽抬眼逼视着七娘,正色道:
那一刻,她的眼中没有国仇家恨,没有对故都汴京的眷恋。独一有的,只是来自内心深处,最纯粹的诘责。
“可我甚么也没有了。酿哥哥,我是个一无统统之人!”
“酿哥哥方才,提及阿谁婚约,问我还要不要的话;眼下,还作数么?”
“可你回绝了。”
他一时哽咽,只望向案头一对红烛,久久不能言语。
“你我非亲非故,别许那样大的诺!”
一语既罢,只见七娘神情浮泛,恍然间,是从未有过的游离与冷淡。
“说来,酿哥哥与我非亲非故,按理,是不必管我死活的。”
忽一阵风过,摧得烛火微晃。
她顿了顿,抚着鬓边白花,只低声道:
“那现在呢?”陈酿还是正色,“这个婚约,你如果不要?”
“你若要,那我只奉告你,今后后再不准说一无统统的话!也再不准轻言存亡,教人忧心惊骇!”
只怕,迟早有一天,陈酿亦会离她而去……
他的声音还是深沉,神情还是峻厉。
“太累了!我觉得我能够撑,我觉得我能够忘了汴京的统统,重新过日子。但酿哥哥,我做不到。你我都晓得,非论许姐姐的死,或是家人的受辱,我内心毕竟过不去的。真是,太累了!酿哥哥,我乏了!”
陈酿叹一口气,扶直了七娘的身子,凝睇着她道:
七娘亦跟着一颤,猛看向烛火,方才被拉回神来。
七娘还是似在梦中,只愣然望着他,一语不言。
想来,她大表姐与大表姐夫本是帝后之尊,现在也不过是金人的阶下囚。更莫提谢府世人了!
七娘蓦地一怔,仿佛还不及反应他说了甚么!她脑中突然嗡嗡作响,盘桓眩晕,不知六合何物!
陈酿猛打了个寒噤,压着声音斥道:
这并非苟活,恰好是带着家人的但愿而活,再报以世人但愿。
他缓了缓,待七娘稍稍回神,方道:
本来,他提及婚约,并非是不幸她无依无靠。她的酿哥哥,她的小先生,恰是要将这番事理讲给她听。
“这个婚约,你若不要,那我以后说的话,你更要一字不漏地听好了!”
七娘又怯怯地看了他几眼,只道:
陈酿深吸了几口气,直视七娘。刚才的哀楚满怀,气愤惭愧,已俱化作了神情中的刚毅。
“何况,”七娘感喟一声,接着道,“家人北上受难,我这也是苟活。呵!原没甚么意义!”
“你胡说甚么!”
陈酿看了看她,接着道:
至于阿谁婚约……
陈酿少有如此厉色地与她说话。七娘心下不知作何感触,只不住地垂泪,又紧咬着唇。
天气更加暗沉,烛火还是摇摆。晃上窗棂,正映出两个不浓不淡的影。虚真假实,难以捉摸。
“谢蓼,便是你现在死了,你许姐姐能返来么?你的家人能安然归宋么?另有汴京,能规复如初么?”
“我是你先生!”陈酿正色道。
以是,她的活,他们的活,于某种程度而言,是一件功德无量之事。他们不但要活,更要活得出色,活得高傲!不孤负家人,亦步孤负本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