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休正喝着酒,闻言立时道:“甚好甚好,我最喜听这等趣事,永业快快讲来。”
小厅内暖意融融,酒菜也早已摆好,却没有分席。只摆了一张大八仙桌,七张花梨方椅,每张椅下各有一个燃的正旺的炭火盆。四周侍立着两名内侍,六名宫女。
程仪捻须道:“夫人生六合间,其一曰忠,其二曰孝,忠孝相依,忠臣必为孝子,孝子亦必为忠臣。然忠有大忠、小忠之别,忠于一人曰小忠,忠于一国曰大忠,岂能够小忠废大忠。以此推之,孝亦有大孝、小孝之别,孝一人则为小孝,孝一族则为大孝矣。必不成以小孝废大孝也。田大郎当断无罪,以财产归之,此乃天理情面也。”
程仪不再说话,桌上渐渐活络起来。袁端如坐针毡,只得有一句没一句漫声应和,也不知吃了甚么下肚。耳听得徐恒说道:“恒忝任梁州府推官,每日尽管拘问推勘,官方之事形形色色,很有很多趣处。前些日子我断了一案,便极风趣,本日便以此案为诸公佐酒如何?”
赵具叹道:“这等事当真闻所未闻,却不知世兄如何断得此案?”
太子对方旭道:“听闻卢象山昨日还都了?”
程仪约莫五十岁年纪,身材肥胖,一张极清癯的脸上留着三绺清须,目视方旭道:“方相公此言大谬,目下太子还在读书,尚未领政,于我等是为君,于圣上是为臣,自当慎思慎行,为天下榜样。若不谨守为人子,为人臣之格,有违贤人之训,天下弃之。”
方旭拍拍崔言肩膀道:“默之辛苦,我已叮咛小厨房,本日炒了几个好菜,烫了一壶好酒,你好生消消乏,夜里只怕还要有事,务要令全城百姓好好过了冬节。”
袁端道:“律法虽重,然民气亦不成违。田大郎所为实在道理当中,岂能够此罪之。然父亦不成忤,或可轻责田大郎杖二十,以田氏田产分之,令田大郎分炊单独度日。”
那徐恒又起家见礼,方旭道:“本来是徐少保三公子,公然家学渊源,少年英才。”徐恒谦谢不已。
方旭道:“太子何必忧心,徐少保现居齐州府历城县,太子出巡虽不易,召少保回都相见也不是难事。”
太子道:“永业太谦了。来来来,我等满饮此杯,贺我大郑国泰民安,风调雨顺。”世人喝了此杯,又连饮两杯,太子道:“本日本来想与东宫属臣小聚,却又想二位相公忙了一年,哪得一时安逸,赵练材总领梁都防务,也是劳累了一年,何不趁冬节凑到一处散散乏。有冒昧之处,想来圣上也不会晤怪。至于永业,虽非东宫属臣,然本年徐少保致仕回籍,我甚是驰念,只是山遥路远,今后见面不易,这才召永业入宫相见,便如见徐少保普通。”说罢自饮了一杯,世人忙都陪了一杯。
崔言道:“是。崔言应为之事,相公但存候心。”
出了政事堂,向南走不敷百步便是东宫的东便门了,极其近便。这东宫原为东极殿,自延佑元年册立太子之时,赐给太子居住读书之用。朝臣才俗称东宫。
太子詹事朱休道:“方相公好眼力,这位徐世兄不承父荫,一心修文,十年寒窗,终登金榜,乃是延佑元年恩科进士,实在令人佩服至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