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欲贱而贵,愚而智,贫而富,可乎?
“仲尼将为司寇,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,公慎氏出其妻,慎溃氏踰境而徙,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,修改以待之也。居于阙党,阙党之后辈罔不分,有亲者取多,孝弟以化之也。儒者在本朝则美政,鄙人位则美俗。儒之为人下如是矣。”
孙卿曰:“其为人上也,泛博矣!志意定乎内,礼节修乎朝,法例度量正乎官,忠信爱利形乎下。行一不义,杀一无罪,而得天下,不为也。此若义信乎人矣,通于四海,则天下应之如讙。是何也?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。故近者歌讴而乐之,远者竭蹶而趋之,四海以内若一家,通达之属莫不从服。夫是之谓人师。诗曰:‘自西自东,自南自北,无思不平。’此之谓也。夫其为人下也如彼,其为人上也如此,何谓其无益于人之国也!”
秦昭王问孙卿子曰:“儒无益于人之国。”
井井兮其有理也,严严兮其能敬己也,分分兮其有终始也,猒猒兮其能悠长也,乐乐兮其执道不殆也,照照兮其用知之明也,修修兮其用统类之行也,绥绥兮其有文章也,熙熙兮其乐人之臧也,模糊兮其恐人之不当也:如是,则可谓贤人矣。此其道出乎一。曷谓一?曰:执神而固。曷谓神?曰:尽善挟治之谓神,万物莫足以倾之之谓固。神固之谓贤人。
故有俗人者,有陋儒者,有雅儒者,有大儒者。不学问,无公理,以富利为隆,是俗人者也。逢衣浅带,解果其冠,略法先王而足乱世术,缪学杂举,不知法后王而一轨制,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;其衣冠行伪已同于世俗矣,但是不知恶;其言议谈说已无异于墨子矣,但是明不能别;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;得委积足以揜其口,则扬扬如也;随其宗子,事其便辟,举其上客,亿然若毕生之虏而不敢有他志:是陋儒者也。法后王,一轨制,隆礼义而杀诗书;其言行已有大法矣,但是明不能齐法教之所不及,闻见之所未至,则知不能类也;知之曰知之,不知曰不知,内不自以诬,外不自以欺,以是尊贤畏法而不敢怠傲:是雅儒者也。法先王,统礼义,一轨制;以浅持博,以古持今,以一持万;苟仁义之类也,虽在鸟兽当中,若别白黑;倚物怪变,所何尝闻也,所何尝见也,卒然起一方,则举统类而应之,无所儗作;张法而度之,则晻然若合符节:是大儒者也。
王曰:“但是其为人上何如?”
不闻不若闻之,闻之不若见之,见之不若知之,知之不若行之。学至于行之而止矣。行之,明也;明之为贤人。贤人也者,本仁义,当是非,齐言行,不失豪厘,无他道焉,已乎行之矣。故闻之而不见,虽博必谬;见之而不知,虽识必妄;知之而不可,虽敦必困。不闻不见,则虽当,非仁也。其道百举而百陷也。
曰:其唯学乎。彼学者,行之,曰士也;敦慕焉,君子也;知之,贤人也。上为贤人,下为士、君子,孰禁我哉!乡也混然涂之人也,俄而并乎尧禹,岂不贱而贵矣哉!乡也效门室之辨,混然曾不能决也,俄而原仁义,分是非,圆回天下于掌上,而辩吵嘴,岂不愚而知矣哉!乡也胥靡之人,俄而治天下之大器举在此,岂不贫而富矣哉!今有人于此,屑然藏千溢之宝,虽行貣而食,人谓之富矣。彼宝也者,衣之不裁缝也,食之不成食也,卖之不成偻售也,但是人谓之富,何也?岂不大富之器诚在此也?是杅杅亦富人已,岂不贫而富矣哉!故君子无爵而贵,无禄而富,不言而信,不怒而威,穷处而荣,独居而乐!岂不至尊、至富、至重、至严之情举积此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