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卿子曰:“儒者法先王,隆礼义,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。人主用之,则埶在本朝而宜;不消,则退编百姓而悫;必为顺下矣。虽贫困冻餧,必不以正道为贪。无置锥之地,而明于持社稷之大义。嘄呼而莫之能应,但是通乎财万物,养百姓之经纪。埶在人上,则王公之材也;在人下,则社稷之臣,国君之宝也;虽隐于穷阎漏屋,人莫不贵之,道诚存也。”
凡事行,无益于理者,立之;无益于理者,废之。夫是之谓中事。凡知说,无益于理者,为之;无益于理者,舍之。夫是之谓中说。事行失中,谓之奸事;知说失中,谓之奸道。奸事、奸道,治世之所弃,而乱世之所从服也。若夫充虚之相施易也,“坚白”“同异”之分开也,是聪耳之所不能听也,明目之所不能见也,辩士之所不能言也,虽有贤人之知,未能偻指也。不知有害为君子,知之无损为小人。工匠不知,有害为巧;君子不知,有害为治。王公好之则乱法,百姓好之则乱事。而狂惑戆陋之人,乃始率其群徒,辩其谈说,明其辟称,老身宗子,不知恶也。夫是之谓上愚,曾不如相鸡狗之可觉得名也。诗曰:“为鬼为蜮,则不成得,有腼脸孔,视人罔极。作此好歌,以极反侧。”此之谓也。
应之曰:是殆非周公之行,非孔子之言也。武王崩,成王幼,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,履天子之籍,负扆而立,诸侯趋走堂下。当是时也,夫又谁为恭矣哉!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,姬姓独居五十三人焉;周之子孙,苟不狂惑者,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。孰谓周公俭哉!武王之诛纣也,行之日以兵忌,东面而迎太岁,至泛而泛,至怀而坏,至共头而山隧。霍叔惧曰:“出三日而五灾至,无乃不成乎?”周公曰:“刳比干而囚箕子,飞廉、恶来知政,夫又恶有不成焉!”遂选马而进,朝食于戚,暮宿于百泉,旦厌于牧之野。鼓之而纣卒易乡,遂乘殷人而诛纣。盖杀者非周人,因殷人也。故无首虏之获,无蹈难之赏。反而定三革,偃五兵,合天下,立声乐,因而武象起而韶护废矣。四海以内,莫稳放心易虑以化顺之。故外阖不闭,跨天下而无蕲。当是时也,夫又谁为戒矣哉!
不闻不若闻之,闻之不若见之,见之不若知之,知之不若行之。学至于行之而止矣。行之,明也;明之为贤人。贤人也者,本仁义,当是非,齐言行,不失豪厘,无他道焉,已乎行之矣。故闻之而不见,虽博必谬;见之而不知,虽识必妄;知之而不可,虽敦必困。不闻不见,则虽当,非仁也。其道百举而百陷也。
昭王曰:“善!”
王曰:“但是其为人上何如?”
曰:其唯学乎。彼学者,行之,曰士也;敦慕焉,君子也;知之,贤人也。上为贤人,下为士、君子,孰禁我哉!乡也混然涂之人也,俄而并乎尧禹,岂不贱而贵矣哉!乡也效门室之辨,混然曾不能决也,俄而原仁义,分是非,圆回天下于掌上,而辩吵嘴,岂不愚而知矣哉!乡也胥靡之人,俄而治天下之大器举在此,岂不贫而富矣哉!今有人于此,屑然藏千溢之宝,虽行貣而食,人谓之富矣。彼宝也者,衣之不裁缝也,食之不成食也,卖之不成偻售也,但是人谓之富,何也?岂不大富之器诚在此也?是杅杅亦富人已,岂不贫而富矣哉!故君子无爵而贵,无禄而富,不言而信,不怒而威,穷处而荣,独居而乐!岂不至尊、至富、至重、至严之情举积此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