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女端了榻上用的矮几,又送来几碟下粥的小菜,垂首退出轻掩上房门。拿了软榻上的披肩搭上她的肩头,又伸手帮她挽了挽衣袖,她淡淡看着他谙练自如地做着这些本是侍女该做的事,微微偏头张望:“如何不见适意她们?”
“戌时,”对上她不解的目光,他淡笑解释,“已是隔日了。”
重生一世,她已不再是皇叔最爱的阿谁珑瑜了。她用残暴暴虐换下了纯真仁慈,用诡秘狡猾代替了天真无忧,现在的她,看在皇叔眼里,究竟会是甚么模样?她步步为营的这一世,她操纵萧寒害死淑贵妃,她设想冷芳若克服安王府的每一次,便是一次次的奉告皇叔,他的小公主,他的珑瑜,已死。
身前老奴闻言惊奇,蓦地昂首正欲辩白,倒是在对上那双幽深凤目标那一刻,被里头的暖色震得一霎失了心神。
公主进一步,御林退一步,直至退至那明安殿寝宫前,凤目斜睨将阶下兵将冷冷看了一圈,公主扬手扔了手中兵刃,回身一把推开了寝宫大门。
——
轻执了伺药的玉瓶置于身前,微微抬头,澄彻目光对上那含着庞大情感的温润眉眼,她浅浅扬了唇角:“此后,此药如果不消了,每日珑瑜伴随御驾,是操琴还是下棋,是吟诗还是作对,珑瑜皆由皇叔调派;只是,如果皇叔决定持续服用此药,珑瑜祀奉御前,这每日的毒发痛苦便由珑瑜同皇叔一起来受,如许,也没甚么不好…统统,便由圣上决计。”
当年宬帝宠妃瑛贵妃,他的母亲,便是在这深宫内院,因为产子之时体内寒毒发作,死于了产后大出血。
寝宫阁房,已是完整不复本来的模样。混乱的宫灯,破裂的床帏,那柚木雕花的龙榻上,床沿密密麻麻充满狰狞陈迹,道道深切入木色彩绣红,那是,手指抓出的血痕。
屋内宦侍跪了一地,触上那含着嗜血寒光的凤目,统统人都吓得趴伏在地,瑟瑟颤栗。移步至床前,阴冷视野淡淡落在那跪于床尾的太医郁林芳身上,公主冷冷勾唇:“郁太医,这便是你同本宫说的,圣上龙体已无大碍,不日便可病愈?”
伸手顺了顺她额前微湿的发,他含笑开口:“一会儿如果要换衣,沐浴前先烧热了屋子,不要再着凉了。”
一样的神采,一样的行动,她冷静伴在床前,看着她的皇叔,从疼痛难忍到力竭昏迷,再到下一次自剧痛中醒来,如此来去直至终究安静,整整六个时候,她重新,陪到了尾。而每一夜,在经历了这如同炼狱普通的夜晚以后,她的皇叔会在辰时起家如常早朝,在中午前她进宫存候的时候与她轻松谈笑,然后至重云高殿批阅那堆积如山的周章,直至,下一个服药的时候到来。
——
但是现在,倒是那样的话,淡淡一句,一下击中了她内心最柔嫩的处所。无谓,有没有资格么?本来,作为接管了这统统支出的人,她仍旧还是有资格去痛苦,有资格,去哭的么?
话落,公主回身,独留那被一瞬戾气吓软了双腿的老总管呆跪原地,久久回不过神来。
伸手帮她拢了拢衣衿,他淡淡勾唇:“放心,昨夜的事并未轰动圣上。”
他回眸,放下书走到床前,伸手抚上她的前额,奉告她她之前有些发热。
他确是心细如尘,只是现在这周到的心机倒是全用在了她身上。树林中的耐烦伴随,病床前的细心照顾,他事事顾忌着她的情感,这个世上除了她的皇叔,另有谁曾待她如此?微微弯了弯嘴角,又长长叹出口气,她缓缓起家,宣召侍女进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