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岛之地偏北,山阴地带,藤蕨葳蕤,银滩似河,男人身披日光,与微风山海为伴,仿佛鹄立在银河绝顶的谪神仙。
“梦见娘子讲了个好长的故事……”
步惜欢道:“上回与娘子围锅而坐,锅里煮的是腐尸,万幸这回煮的是吃食。”
“那岛虽形似卧佛,倒是座知名岛,没甚么可看的。”
恒王脚步微顿,自他即位后,儿为君,父为臣,这声父王便再也未曾听过了。现在他惊怔未醒,抬头呼父之态倒像极了儿时的模样。
说罢,空相大师进了屋,留下了一扇敞开的庙门。
“……”
却听步惜欢道:“……大师在为父王传功。”
空相大师就在门外,一会儿便随暮青到了榻前,见到恒王刻苦之态,不由悲悯地吟了声佛号。
恒王立在空相身后,手持佛珠,一身僧袍,青灰的僧帽下鬓发霜白,明显尚未剃度。他低眉敛目,仿佛未看榻上之人,唯有捻动佛珠的指尖微微泛白。
“好。”她的答音很轻,闷在他胸口,灼得却不但是他的心。
山金海阔,一叶小舟自漫漫金辉中摇来。
残阳西沉,黑夜明显将至,却又仿佛永不会到临了。
只见一座小村藏在山林间,青石为屋,幽木作径,好一派安宁气象。
“……父王?”步惜欢怔在当场,一声父王轻如晚风拂柳,拂于耳畔,却入心头。
恒王掀了掀视线,说道:“请师父为徒儿剃度。”
魏卓之将空相大师请上了船,二人来到门口时,房门刚巧开了。
恒王世子曾有两人,一人即位为帝,一人被斩于盛都城楼,这句已故,话外说的是步惜尘,话里是在说谁,谁又晓得呢?
步惜欢闻声看来,眸波溺人,“娘子今后若总这么说话,为夫必可延寿几年。”
先帝已故多年,恒王也将西去,旧年之事早已埋入灰尘里,很难为人晓得了。
青石缝儿里,一株青草在晚风里扭捏,朝霞映着草尖儿,也柔也韧。
“你想见他吗?”暮青问,她俄然感觉本日是当局者迷,她和魏卓之的顾虑或许是错的,或许该让阿欢和恒王见上一面。
房门被人推开,梅姑在门口面带忧色隧道:“少仆人,陛下醒了!”
步惜欢忌荤腥,侍卫们带了些青菜生果返来,暮青用大柴旺火将锅中的水煮开后便下了米,盯了一盏茶的工夫,下了勺冷水,水沸后熬煮一盏茶的工夫再下冷水,如此几次三回,锅里的米便软糯润亮,粥香四溢了。暮青这才抽去几根木料,下了青菜生果,小火熬煮了一会儿,而后下盐提味,点油增色,一锅素粥熬好,她昂首望向步惜欢,见他正出着神。
法音绕梁,窗棂暗动,步惜欢竟被震得坐回榻上,尚未坐稳,便闻声嗖嗖数声!
暮青拦不住,只好往东一指,“那边山势低些,走那边吧。”
岛上,一座座石屋掩映在山林间,晨光如缕,苔长藤绕,仿佛世外之地。
他虽对父亲有怨,可世上哪有未曾钦慕过父亲的孩儿?当年,每见他为恒王大闹之事伤神,她都更加确信他对父亲豪情尚存,只是深埋于心,因怨而不自知。
暮青与步惜欢相携而入,只见空相大师倒在榻上,充满皱纹的面庞泛着青灰,形如干枯。恒王跪在一旁,面虽惨白,蛊囊却受佛功压抑,瞧着干瘪了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