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曰:道之真以治身,其绪余觉得国度,其土苴以治天下。由此观之,帝王之功,贤人之余事也,非以是完身摄生也。当代俗之君子,多危身弃生以殉物,岂不悲哉!凡贤人之行动也,必察其以是之与其所觉得。今且有人于此。以随侯之珠,弹千仞之雀,世必笑之。是何也?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。夫生者岂特随侯之重哉!
孔子谓颜回曰:“回,来!家贫居卑,胡不仕乎?”颜回对曰:“ 不肯仕。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,足以给囗(左“饣”右“干”音zhan1)粥;郭内之田十亩。足觉得丝麻;鼓琴足以自娱;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。回不肯仕。”孔子愀然变容,曰:“善哉,回之意!丘闻之:‘满足者,不以利自累也;审得意者。失之而不惧;行修于内者,无位而不怍。’丘诵之久矣,今于回而后见之,是丘之得也。”
中猴子子牟谓瞻子曰:“身在江海之上,心居乎魏阙之下。何如? ”瞻子曰:“重生。重生则利轻。”中猴子子牟曰:“虽知之,未能自胜也。”瞻子曰:“不能自胜则从,神无恶乎!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,此之谓重伤。重伤之人,无寿类矣!”魏牟,万乘之公子也,其隐山洞也,难为于布衣之士,虽未至乎道,可谓有其意矣!
楚昭王失国,屠羊说走而从于昭王。昭王反国,将赏从者。及屠羊说。屠羊说曰:“大王失国,说失屠羊。大王反国,说亦反屠羊。臣之爵禄已复矣,又何赏之有。”王曰:“强之。”屠羊说曰:“大王失国,非臣之罪,故不敢伏其诛;大王反国,非臣之功,故不敢当其赏。”王曰:“见之。”屠羊说曰:“楚国之法,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。今臣之知不敷以存国,而勇不敷以死寇。吴军入郢,说畏难而避寇,非故随大王也。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,此非臣之以是闻于天下也。”王谓司马子綦曰:“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,子綦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。”屠羊说曰:“夫三旌之位,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;万锺之禄,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。然岂能够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?说不敢当,愿复反吾屠羊之肆。”遂不受也。
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,令人以币先焉。颜阖守陋闾,苴布之衣,而自饭牛。鲁君之使者至,颜阖自对之。使者曰:“此颜阖之家与? ”颜阖对曰:“此阖之家也。”使者致币。颜阖对曰:“恐听谬而遗使者罪,不若审之。”使者还,反审之,复来求之。则不得已!故若颜阖者,真恶繁华也。
尧以天下让许由,许由不受。又让于子州支父,子州之父曰:“以我为天子,犹之可也。固然,我适有幽忧之病,方且治之,未暇治天下也。”夫天下至重也,而不以害其生,又况他物乎!唯无以天下为者能够托天下也。舜让天下于子州之伯,子州之伯曰:“予适有幽忧之病,方且治之,未暇治天下也。”故天下大器也,而不以易生。此有道者之以是异乎俗者也。舜以天下让善卷,善卷曰:“余立于宇宙当中,夏季衣外相,夏季衣葛囗(左“纟”右“希”)。春耕作,形足以劳动;秋收敛,身足以休食。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清闲于六合之间,而情意得意。吾何故天下为哉!悲夫,子之不知余也。”遂不受。因而去而入深山,莫知其处。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。石户之农曰:“囗囗(左“扌”右“卷”)乎,后之为人,葆力之士也。” 以舜之德为未至也。因而夫负妻戴,携子以入于海,毕生不反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