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时迟,当时快,只见西边岭上月光之下,窜上一个物件来,到了岭上,又是“呜”的一声。只见把身子往下一探,已经到了西涧边了,又是“鸣”的一声。这里的人,又是冷,又是怕,止不住格格价乱抖,还用眼睛看着那虎。那虎既到西涧,却立住了脚,眼睛映着月光,灼亮的亮,并不朝着驴子看,却对着这几小我,又“呜”的一声,将身子一缩,对着这边扑过来了。这时候,山里本来无风,却听得树梢上呼呼地响,树上残叶漱漱地落,人面上寒气棱棱地割。这几小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。
老看到房门口,喊了一声:“女人,那姓申的客人出去了。”却看门帘掀起,内里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,穿了一身布服,二蓝褂子,青布裙儿,边幅端庄莹静,明丽娴雅,见客福了一福。子平仓猝长揖答礼。女子说:“请坐。”即命老者:“从速的做饭,客人饿了。”老者退去。
子平进了山口,昂首看时,只见不远前面就是一片高山,像架屏风似的,劈面竖起,土石相间,树木丛杂。却当大雪以后,石是青的,雪是白的,树上枝条是黄的,又有很多松柏是绿的,一丛一丛,如画上点的苔一样。骑着驴,玩着山景,实在欢愉得极,思惟做两句诗,形貌这个气象。正在凝神,只听“壳铎”一声,感觉腿档里一软,身子一摇,竟滚下山涧去了。幸喜这路,本在涧旁走的,虽滚下去,尚不甚深。何况涧里两边的雪本来甚厚,只为面上结了一层薄冰,做了个雪的包皮。子平一起滚着,那薄冰一起破着,仿佛从有弹鐄的褥子上滚下来似的。滚了几步,就有一块大石将他拦住,以是一点没有碰伤。赶紧扶着石头,立起家来,那知把雪倒戳了两个一尺多深的洞穴。看那驴子在上面,两只前蹄已经立起,两只后蹄还陷在路旁雪里,不得转动。赶紧喊跟从的人,前后一看,并那推行李的车子,影响俱无。
却说那日东造到府署禀辞,与玉公见面,不过鼓励些“治乱世用重刑”的话头。他临时对付几句,也就罢了。玉公端茶送出。东造回到店里,掌柜的恭恭敬敬将袍子一件、老残信一封,双手奉上。东造接来看过,心中渐渐不乐。适申子平在中间,问道:“大哥何事不乐?”东造便将看老残身上着的还是棉衣,故赠以狐裘,并相互辩论的话述了一追,道:“你看,他临走到底将这袍子留下,未免太矫情了!”子平道:“这事大哥也有点失于检点。我看他不肯,有两层意义:一则嫌这裘代价略重。不便遂受;二则他受了,也实无用处,断无穿狐皮袍子,配上棉马褂的事理。大哥既想略纵交谊。宜叫人去觅一套羊皮袍子、马褂,或布面子,或茧绸面子都可,差人送去,他必然肯收。我看此人并非矫饰作伪的人。不知大哥觉得何如?”东造说:“非常。非常。你就叫人还是办去。”
当时走近一家,内里系皋比石砌的墙,一个墙门,内里屋子看来很多,约莫总有十几间的风景。因而车夫上前扣门。扣了几下,内里出来一个老者,须发苍然,手中持了一技烛台,燃了一枝白蜡烛,口中问道:“你们来做甚么的?”申子平急上前,和颜悦色的把原委说了一遍,说道:“明知并非客店,无法从人万不能行,要请老翁行个便利。”那老翁点点头,道:“你等一刻,我去问我们女人去。”说着,门也不关,便进内里去了。子平看了,心下非常惊奇:“莫非这家人家竟无家主吗?何故去问女人,莫非是个女孩儿当家吗?”既而想道:“错了,错了。想必这家是个老迈太做主。这个老者想必是他的侄儿。女人者,姑母之谓也。理路甚是,必然不会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