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义者,天下之所赏也。百言百当,不如择趋而审行也。或无功而先举,或有功而后赏。何故明之?昔晋文公将与楚战城濮,问于咎犯曰:“为何如?”咎犯曰:“仁义之事。君子不厌忠信;战陈之事,不厌诈伪。君其诈之罢了矣。”辞咎犯,问雍季。雍季对曰:“焚林而猎,愈多得兽。后必无兽。以诈伪遇人,虽愈利,后无复。君其正之罢了矣。”因而不听雍季之计,而用咎犯之谋。与楚人战,大破之。还归赏有功者,先雍季而后咎犯。摆布曰:“城濮之战。咎犯之谋也,君行赏先雍季何也?”文公曰:“咎犯之言,一时之权也;雍季之言,万世之利也。吾岂能够先一时之权,而后万世之利哉?”
阳虎为乱于鲁,鲁君令人闭城门而捕之,得者有重赏,失者有重罪。圉三匝,而阳虎将举剑而伯颐,门者止之曰:“天下探之不穷,我将出子。”阳虎因赴围而逐,扬剑提戈而走。门者出之,顾反取其出之者,以戈推之,攘祛薄腋。出之者怨之曰:“我非故与子反也,为之蒙死被罪,而乃反伤我,宜矣其有此难也。”鲁君闻阳虎失,大怒,问所出之门,使有司拘之,觉得伤者受大赏,而不伤者被重罪。此所谓害之而反利者也。何谓欲利之而反害之?楚恭王与晋人战于鄢陵,恭王伤而未休。司马子反渴而求饮,竖阳谷奉酒而进之。子反之为人也,嗜酒而甘之,不能绝于口,遂醉而卧。恭王欲复战,令人召司马子反。辞以肉痛。王驾而往视之,入幄中而闻酒臭。恭王大怒,曰:“本日之战,不谷亲伤。所恃者,司马也。而司马又若此,是亡楚国之社稷,而不率吾众也。不谷无与复战矣。”因而罢师而去之,斩司马子反为僇。故竖阳谷之进酒也,非欲祸子反也,诚爱而欲快之也,而适足以杀之。此所谓欲利之而反害之者也。
何谓亏于耳、忤于心而合于实?靖郭君将城薛,来宾多止之,弗听。靖郭君谓谒者曰:“有为宾通言。”齐人有请见者,曰:“臣请道三言罢了。过三言,请烹。”靖郭君闻而见之。宾趋而进,再拜而兴。因称曰:“海大鱼。”则反走。靖郭君止之曰:“愿闻其说。”宾曰:“臣不敢以死为熙。”靖郭君曰:“先生不远道而至此,为寡人称之。”宾曰:“海大鱼,网弗能止也,钓弗能牵也。荡而失水,则蝼蚁皆得志焉。今夫齐,君之渊也。君失齐,则薛能自存乎?”靖郭君曰:“善!”乃止不城薛。此所谓亏于耳、忤于心而得究竟者也。以“无城薛”止城薛,其于以行说,乃不若“海大鱼”。
昔者,宋人好善者,三世不解。家无端而黑牛生白犊。以问先生。先生曰:“此吉利,以飨鬼神。”居一年,其父无端而盲。牛又复活白犊。其父又复使其子以问先生。其子曰:“前听先生言而失明,今又复问之,何如?”其父曰:“贤人之言,先忤而后合。其事未究,固试往,复问之。”其子又复问先生。先生曰:“此喜祥也,复以飨鬼神。”归致命其父。其父曰:“行先生之言也。”居一年,其子又无端而盲。厥后楚攻宋,围其城。当此之时,易子而食,析骸而炊。丁壮者死,老病童儿皆上城,牢守而不下。楚王大怒。城已破,诸城守者皆屠之。此独以父子盲之故,得无乘城。军罢围解,则父子俱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