款项难买尊前笑,一粒相思死不休。
幼谦自随父亲到湖北去,一起上触景悲伤,自不必说。到了那边,正植试期。幼谦痴心自想:“若夺得魁名,或者婚事还可挽回得转,也未可料。”尽着平生才学,做了文赋,出场来就父亲说道:“掉母亲家里不下,算计要回家。”忠父道:“怎不看了榜去?”幼谦道:“揭榜不中,有何颜面?何况母亲家里孤寂,迟早悬望。此处离家,须是路远,比不得越州时节,信息常通的。做儿的怎放心得下?那功名是外事,有分无分已前定了,看那榜何用?”缠了几日,忠父方才允了,放回家来。不则一日,到了家里。
且说张幼谦京中返来得,又是一年。闻得罗惜惜已受了辛家之聘,不见惜惜有甚么推托不肯的事。幼谦大恨道:“他父母是怪不得,莫非惜惜就如此顺服,并无说话?”一气一个死。提起笔来。做词一首。词名《长相思》,云:天有神,地有神,海誓山盟字字真。现在墨尚新。过一春,又一春,不解款项变作银。如何忘怀人?写毕了,放在袖中,吃紧走到杨老妈家里来。杨老妈接进了,问道:“官人有何事见过?”幼谦道:“妈妈晓得罗家小娘子已许了人家么?”杨老妈道:“也见说,却不是我做媒的。好个小娘子。好生重视官人,可惜错过了。”幼谦道:“我不怪他父母,到怪那小娘子,如何凭父母许别人,不则一声?”杨老妈道:“叫他女孩儿家,怎好说得?他必然有个买卖,不要错怪了人!”幼谦道:“为此要妈妈去通他一声,我有首小词,问他口气的,烦妈妈与我带一带去。”袖中摸出词来。并越州大守所送赆礼一两,转送与杨老妈做脚步钱。杨老妈见了银子,如苍蝇见血,有甚么不肯做?欣然领命去了。把卖花为由。竟到罗家,走进惜惜房中来。惜惜接着,问道:“一贯不见妈妈来逛逛。”杨老妈道:“一贯无事,不敢上门。今张官人返来了,有话传达,故此走来。”惜惜见说幼谦回了。道:“我正叫蜚英探听,不知他已返来。”杨老妈道:“他见说小娘子许了辛家,好生不欢愉。有封书托我送来小娘子看。”袖中摸出版来,递与惜惜。惜惜叹口气接了,拆开重新至尾一看,倒是一首词。落下泪来道:“他错怪了我也!”杨老妈道:“老身不识字,书上不知怎他说?”惜惜道:“他道我忘了他,岂知受聘,多是我爹妈的意义,怎由得我来?”杨老妈道:“小娘子,你现在如何发付他?”惜惜道:“妈妈,你肯替张郎递信,必然受张郎之托,我有句至心话对你说,无妨么?”老妈道:“客岁受了小娘子尊赐,至今涓滴未曾出得力,又且张官人相托,随你分付,水里水里去,火里火里去,尽着老性命,做得的,尽管做去,决不敢泄漏半句话的!”惜惜道:“多感妈妈盛心!先要你去对张郎申明我的苦衷,我只为未曾面会得张郎,以是含忍至今。若得张郎劈面一会,我就甘心同张郎死在一处,决不嫁与别人,偷生活着间的。”老妈道:“你苦衷我好替你说得,只是要会他,却不能勾,你家院宇深密,张官人又不会飞,我衣袖里又袋他不下,如何弄得他来相会?”惜惜道:“我有一计,尽可使张郎来得。只求妈妈全面,非常稳便。”老妈道:“老身方才说过了,但凭使唤,只要早定奇策,老身无不经心。”惜惜道:“奴家卧房,在这阁儿上,是我家中落末一层,与前面隔断。中间有一门,通后边一个小圃。圃四周有短墙,墙外便是荒地,通着外边的了。墙内有四五株大山茶花树,能够上得墙去的。烦妈妈相约张郎在墙外等,到夜来,我叫丫头打从树枝上登墙,将个竹梯挂在墙外来,张郎从梯子上墙,也从山茶树高低地,能够往到我房中阁上了。妈妈不幸我两情面重如山,替奴家备细传与张郎则个。”走到房里,摸出一锭银子来,约有四五两重,望杨老妈袖中就塞,道:“与妈妈姑息买些点心吃。”杨老妈冒充道:“未有功绩,如何当如许重赏?只一件,如果不受,又恐怕小娘子反要狐疑我未是一起,只得大胆收了。”谢别了惜惜出来,一五一十,走来对张幼谦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