箧底东西命里财,皆由鬼使共神差。
且说迩来姑苏有个王生,是个百姓人家。父亲王三郎,商贾谋生,母亲李氏。又有个婶母杨氏,倒是孤孀无子的,几口儿一同居住。王生自幼聪明乖觉,婶母甚是珍惜他。不想年纪七八岁时,父母两口接踵而亡。多幸亏这杨氏殡葬完整,就把王生养为己子,垂垂长成起来。转眼间又是十八岁了。商贾事体,是件聪明。
朝晨起来,开船归家。行不得数里,海面忽地起一阵飓风,吹得天昏地暗,连东西南北都不见了。舟人牢把船舵,任风飘去。斯须之间,飘到一个岛边,早已风恬日朗。那岛上有小喽啰数量,正在那边使枪弄棒,比箭抡拳,一见有海船飘到,恰是老鼠在猫口边过,如何不吃?便一伙的都抢下船来,将一船人身边银两行李尽数搜出。那多是烧香客人,统统未几,不满众意。提起刀来吓他要杀。庞大郎情急了,大呼:“豪杰饶命!”那些喽啰听是东路声音,便问道:“你是那边人?”陈大郎战兢兢道:“小人是姑苏人。”喽啰们便说道:“既如此,且绑到大王面前发落。不成便杀。”是以连世人都饶了,齐齐绑到聚义厅来。陈大郎此时也不知是何主张,总之,这条性命,一大半是阎家的了。闭着泪眼。口里只念“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!”只见那厅上一个大王,渐渐地踱下厅来,将大郎细看了一看。大惊道:“元来是吾故交到此,快放了绑!”陈大郎听得此话,才敢偷眼看那大王时节,恰是那两年前遇着多须多毛。酒楼上请他用饭这小我。喽啰赶紧摆脱绳索,大王便扯一把交椅过来,推他坐了,纳头便拜道:“小孩儿每不知进退,误犯仁兄。望乞恕罪!”陈大郎行礼不迭,说道:“小人触冒盗窟,理合就戮,敢有他言!”大霸道:“仁兄怎如此说?小可感仁兄雪中一饭之恩,于心不忘。多主要来看望仁兄,只因盗窟中多事不便。日前曾分付孩儿们,凡遇姑苏客商,不成轻杀,本日得遇仁兄,天假之缘也。”陈大郎道:“既蒙壮土不弃小人时。乞将同业世人包裹行李见还,早回故乡,誓当衔环结草。”大霸道:“未曾尽得薄情,仁兄如何就去?何况有一事要与仁兄慢讲。”转头分忖小喽啰:宽了世人的绑。还了行李货色,先放回籍。世人欢天喜地,清楚是鬼门关上放将转来,把头似捣蒜的普通,拜谢了大王,又谢了陈大郎。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,如飞的开船去了。
暮雨潇潇江上村,绿林豪客夜知闻。
杨氏见他不久就回,又且衣衫庞杂,面孔忧愁,已自猜个八九分。只见他走到面前,唱得个诺,便哭倒在地。杨氏问他细心,他把上项事说了一遍。杨氏安抚他道:“儿罗,这也是你的命。又不是你不老成破钞了,何必如此烦恼?且放心在家两日,再凑些本钱出去,务要趁出前番的来便是。”王生道:“已后只在近处做些买卖罢,不担如许干系远处去了。”杨氏道:“男人汉千里经商,怎说这话!”住在家一月不足,又与人筹议道:“扬州布好卖。松江置买了布到扬州就带些银子氽了米豆返来,甚是无益。”杨氏又凑了几百两银子与他。到松江买了百来筒布,单独买了一只满风梢的船,身边又带了几百两氽米豆的银子,合了一个伴计,择日起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