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里出来的姑姑,不能怠慢了,理了一间西配房出来,床桌榻椅样样齐备,还从叶家搬了一套大理石云纹的成套家什过来,铺上石青洋毯子,绣墩坐褥铺在院子里头晒太阳,一顶石青的帐子两面翻。
裴姑姑一身青衣,头发全梳在脑后,拿梳子抿得一根碎发也无,通身高低别无金饰,几个别面的大丫头腕子上还叮铛铛的戴些响珠镯儿,她却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绞丝银镯子,一身青衣裙,放在人堆里也不出挑。
一起引进西厢去,裴姑姑见着西配房里有床有桌,帐子上头还绣了花,微微一笑:“女人操心了,很不消如许费事。”
冯嬷嬷也是老积年,打眼一看就感觉不错,一半是为着端方,一半是为着叫她说一说宫里头的人跟事,好让叶家这位娇生的大蜜斯内心有底。
玄月缩了脖子不敢再说,退出房门就先抖起肩来,这回连蕊香也不上前了,反是之桃拉了她:“你也是胡涂了,再怕冯嬷嬷也得把话说明白了呀。”还当是冯嬷嬷临时起意的,玄月嚅嚅不开口,蕊香假装翻晒的褥子,只之桃一个轻声欣喜了她。
六出素尘两个是二等的,晓得这回叶文心也成心提一提石桂,这差事落到谁头上,谁就能提个等,一月月钱多出两百钱不说,衣裳料子头油花粉,样样都分歧,也怪不得玄月要争。
石桂轻笑一声,落笔便重了些,她练了百来日的字,本来又是干过农活的,手上很干劲,叶文心抬一抬腕子:“得松些,下笔别这么用力儿。”
裴姑姑微微一笑,眼睛还不落到叶文心的脸上:“叶女人不必忙,我可不是宫里司茶的,吃不出这水有甚么别离。”
叶文心的心机不在画上,放开纸只是为着能隔开人同石桂说说话,她手中握笔,眼晴盯着纸,声儿低低的,外间人看起来,还当是在传授画技:“裴姑姑那儿你跟着去。”
她抱了铺盖往西厢去,六出素尘都晓得她要服侍裴姑姑,上手帮她搬东西,一个抱着铺盖卷,一个包着妆匣子,还道:“裴姑姑我们都见过了,倒不是那等苛薄人,她也只住三四个月,你好生服侍着,冯嬷嬷定要打赏你的。”
石桂是会画的,叶文心画的一丛竹,如何落笔如何勾抹,她着意看过,单以竹论,也不差甚么,可她瞧过叶文心画的山川,这里头相去甚远,此时也就学些花竹,再拿画笔倒不如习字的时候如许心潮起伏。
石桂眼儿一溜,见之桃蕊香两个在翻帐子理东西,却没瞧见玄月,蕊香抿了唇:“玄月往冯嬷嬷那儿送东西去了。”
叶文心安排给了石桂,她不是不知,可冯嬷嬷提起来的时候,她却不开口,只把这事儿接下来。
六出素尘两个一对眼儿,又去看石桂,这差事是叶文心早早就分拨下来的,玄月也不是不知,本来不说,这会儿东西都搬好了,怪道见天往冯嬷嬷那儿跑,本来是讨这份好差事去了。
石桂抢先一步铺好了东西,玄月九返来,满面喜气盈盈,回屋一看石桂的东西都空了,只余下一张板床,床上床下搬得干清干净,急得跑去西厢,眼儿一扫,床上桌上都堆着石桂的东西,眼圈一红:“冯嬷嬷说了,叫我服侍着宫里来的姑姑。”
叶文心既盘算了主张,不待她说第二句,便立起来,裴姑姑笑一笑:“叶家女人好,我姓裴,喊我一声裴姑姑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