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婆子说了一句客气话,说少了甚么尽管要,石桂也不客气,过年是必得出血的,干脆报了一长串:“我现在的屋里头另有镜子脸盆架呢,乳母也办一个,我跟姐姐两小我用。”
一双靴子做得宽落落,到底有些不成样,裹在青布包里,一向到年前才又再赶上宋勉,这回他一见石桂脸上就红,石桂差点要念佛,寻了由头把鞋子拿出来,宋勉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穿靴子,拿在手上很有些不知所措,吱吱唔唔了半天,这才嚅嚅道:“多谢你了。”
宋勉点一点头,石桂转走就走,他看着小丫头的背影松一口气,学里是有很多少爷的,这些个少爷,哪一个都比他端庄,恰是半懂不懂的年纪,凑一处也有看那话本子的,也有说些家里事的,家里娇惯的,这会儿已经有了通房。
女人的鞋子常做,石头爹那样的男鞋也常做,可这靴子还是头一回,对着皮子入迷,不防郑婆子出去了,一看床上有两块毛料子,眼睛一下就沾上了。
石桂点了头:“跟着表女人胡乱学些个,不过识得几个字,不是睁眼瞎子罢了。”不这么说,他约莫是不会信了,非论情意多诚,当中隔着男女,总蒙着一层桃色,石桂内心感喟又道:“堂少爷如果难堪,我就再做旁的,可这恩是非报不成的。”
笑过了又怕他面皮薄,再加上一句:“真是为着感谢堂少爷的,我想了几日了,也没能想出旁的来,如果堂少爷不乐意,挑一个我能办的,我定然办到。”
往隔壁借了顶针缝被针来,石桂看她扎上两针就明白了,渐渐接了手做起来,一双靴子,倒比做袄衣还更花工夫,足足做了三天,这三天假郑婆子也教唆她做甚么,好歹算是做了出来。
郑婆子早晓得她会讨人喜好,认定了必是石桂使了甚么手腕哄住了叶文心,走这一趟又不晓得很多少赏银,笑眯眯的应了声:“表女人离不得你就是一桩功德儿,你且得细心着,我传闻琼瑛叫撵出来了?”
玉絮给的毛料不差,郑婆子也不知叶文澜到底是个甚样的用度,闻声石桂这么说,又皱起眉头来:“但是你太刺眼,清楚晓得你没做过的,还派这么个差事给你。”石桂这个年纪,郑婆子也想不到旁的上头去。
宋家能有多大,叶文心既是外来的,她那儿的事就更是消息了,郑婆子纵在厨房也伸长了耳朵,当着面无人提及,连宋老太太都不提这事儿,背后里却有很多人群情叶文心的。
郑婆子面上欠都雅,却还是承诺了,石桂央着婆子抱了铺盖出来,顺手给了郑婆子一块料子,郑婆子这才松了嘴角:“你等着,我夜里做个酸汤鱼片。”
郑婆子从鼻子里头“哧”出一声来:“跟我还弄鬼,我甚个不晓得,主子大了,翅膀硬了,如何肯受人掣制。”
宋勉当真跟个大女人似的,差点儿就要避过身去,石桂只好不看他,把眼儿挪开,看着只要叶没有花的桂树枝,眼睛盯着上面的白霜,听着身边细细索索的声响,好半天宋勉才把绳索递了返来。
她把这段绳索跟毛料放在一处,年里有几天假,趁着在郑婆子那儿做,清算了东西便去乞假,哪晓得叶文心也正找她:“我同弟弟两个,年里那几天也得回老宅去的,你是想归去,还是跟着我一道?”
郑婆子也好久没做过男靴,技术还是在的,比划了一下就奉告石桂要如何动手:“你这针那里行,得用那粗长的,这么厚的毛,用这乱的如何扎得出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