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宋老太爷父辈始,这通仙观就在了,里头阿谁老羽士就是姓的宋,也不晓得多少年事,一把白须能在腰上绕一圈。
宋家积年当官,宋老太爷这一支官运亨通,便多有说是在通仙观里头供奉得好,就在宋氏这一支住着,山脚下俱是些宋姓子孙,有了钱钞,干脆就做了供奉,一年年下来,通仙观也不受别个香火。
孙婆子趿了鞋子,一面束裙带子,一面往外去,一声喝如鸟散,她不独喝还骂:“里头外头都分不清了,闭眼的佛爷不怕,睁眼的金刚还不怕!”小丫头们嘻嘻笑,有些年纪的便都红了脸归去。
返来不免闻声两句冷言冷语,按她本来的脾气必定要吵起来,可在乡间过了这些年,棱角也渐渐磨圆了,翻了眼睛瞪畴昔,到底是孩子,那里经得如许看,怕她真跳起来,咬了唇儿不敢在她面前说。
要做道场的东西没交到王管事手里,确是自家做好了带来的,就怕王管事办的经心,那一套家伙观里是齐备的,只给知观跟小道做了新道袍来,给宋老真人的便是鹙鸟拈绒织的绣仙鹤净十团袍子。
扎了一把晒干的竹笋带给陈娘子,另有两付鞋面,她学了绣,能做些杂花腔子,裹起来就算礼了,一罐头腌蜜梅卤,倒是厨房里的技术,外头吃不着。
郑婆子舍得下血本,卤了猪耳朵猪鼻子,酱过的鸭子腿鸡胸脯码在碟子里,还挖了一坛果子酒出来,埋了一年多,兑了酒出来给管事婆子打牙祭,替石桂挣了个跟着去通仙观打杂的差事。
石桂晓得她把这事嚷出来,这几个又挨在一处说过很多话,一面摇得铜子叮当响,一面道:“哪个说我没挨偷,哪个就是真贼了。”
背面一个月没有油水沾舌头,这会儿底下人还不成劲的吃,家里高低这很多下人,一顿能吃掉一头猪,厨房里还炸了猪油出来,这东西冻了块儿,挖上一勺子,舀在才焖出来的热饭上,再加秋油拌一拌,非常得味,这会儿却得全都得封起来。
石桂一一应下,又问了郑婆子这打醮到底是何为,郑婆子咂咂嘴儿:“是替大爷办的,你少探听这些。”
可这端方定得死,人却活,孙婆子也不是不时都在,她一离得远了,小女人家里能对着担上花花黎黎的东西不动心,见着无人就蹿出来,有个石桂见过几面的内院丫头,同那货郎一对眼儿,便红了脸盘。
石桂的本意也不想闹起来,特地捧了箱子进屋,开箱放工具再落锁,一屋子人都瞧见了,原看她人随和,只当是个好性,没成想是惹不得的,一个个都低了头。
这几日厨房里尽做大肉菜,打醮之前一个月就不能再沾荤腥油腻,宋老太太心诚,把端方做到了非常,原不过是纠首茹素,她要这一府的人都为着儿子茹素,别苑里的不必说了,老宅也定下茹素的日子来,如果捉着有人违了,先杖四十再撵出去。
这场吵嘴以后,桂花便到门上孙婆子那边托她买了个小箱子并一把小铜锁来,把贵重东西都锁了出来。
隔了几日再来,石桂早就在门上候着,货郎瞥见她就点头:“东西我送去了,陈大娘托我说句多谢。”
人都死了十七年,肉身化了土,可当娘的如何能忘了,就是宋老太爷也多谓那些后生长辈不如自个儿阿谁离世的儿子,年年的冥寿都要大办,更别说打醮等了这很多年,这事儿不但自家管着,还让叶氏督办,为着这个,宋二爷好几个月都躲在二房院中,没来大房的院子里不说,连存候也是叫长随跑一回,称疾不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