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露水湿了石阶,石桂坐在小杌子上头抱了膝盖,眼看着树影越来越清楚,方石道自一丈到两丈,手指头扯着石阶边和得杂草小花,一朵朵掐得满手花汁,站起来都能瞥见路的绝顶了,陈娘子还是没来。
石桂到底去了门边看着她走,绿萼满面凄然,那里像是找到亲人,倒像是要再卖她一回,隔得如许远,石桂瞥见绿萼嘴巴略动一动,叫了一声石桂,嘴唇嚅嚅动着似要说话,管事婆子一把拉了:“这是功德儿,从速去吧,船还等着呢。”
陈娘子是出去躲风头去了,卖了个教谕的女儿为奴,问罪的时候如何不问到她头上来,晓得宋家是办了法事就要走的,算着日子早早躲了出去。
石桂知机,一个字儿都不敢露,几个丫头这么叹着,春燕还看她一眼,见石桂一声都不出,这才挪开眼去。
孙婆子跟着她感喟:“你且放心,只要人来,我必把东西给了她。”
石桂木呆呆站着,一时回不过神来,蹲在阶前泪似雨下,她自来少哭,这会儿实撑不住了,也捂着脸不想叫人瞧见。
良姜木瓜秋叶几个,还都红了一回眼圈,小女人家家又没甚个深仇,处了这很多日子,总有豪情,木瓜还叹她运道好,叫误卖出来的,还能找着爹娘,太太连她的身价银子都没要,就这么放了她出去,可不是好运。
没见着陈大郎,再归去陈家还锁着大门,石桂晓得这回没了希冀,眼看动手里有银子,恰好就是不能赎身,走到阛阓,买了布买了药,又花十文钱,请人写了两封信。
她等了一刻,搁下茶又问:“陈妈妈的儿子可一道去了?”见那婆子摇点头,内心猜想他没去,陈大郎平素不见人,走亲戚不定就能一道去,说不得他这会儿还在渡头。
石桂越等越绝望,绳结也不做了,针线也停了,绿萼每天夜里都哭,她抱着膝盖听着,想秋娘,想喜子,还想石头爹,咬了衣角落下几滴泪来。
家里这会儿不知风景如何,田里就要收麦子了,收了麦子又能有一笔钱,再苦还能苦得过罹难当时候。
石桂归去把银子还给繁杏:“姐姐的情我记下了,东西没能送出去。”说着扯了嘴角苦笑,这一去也不晓得甚个时候才气再见家人。
只石桂房里愁云暗澹,她留了信,陈娘子却迟迟没有来,使了铜钱让货郎帮着看一看,每返来,都说门上挂着锁,人不在。
石桂笑不出来,脸上神采却松一松,快步往孙婆子那儿去:“妈妈,我走了。”孙婆子叹一口气,挥了手:“从速着,别叫人等你。”